萧隽还不晓得人在何处呢,说不定他受了伤,吃不饱,睡不好……
想着,郑恬蓦地眼眸一酸,连忙紧紧抓住门框。
不可以,她不能哭,一滴眼泪都不能掉,若是她在这里认输了,怕是再也找不回自己心爱的人了。
她不能失去他,无论如何都不放弃……
“夫人!”沁芳和香草在身后唤她。
她眨眨迷蒙的眼,只是坚持往前走,坚持不倒下,忽地,她感觉脑袋一晕,身子眼看着就要往前扑倒。
一道人影从院门口一步一拐地奔过来,及时伸臂拉起她——
“恬儿!”
熟悉的呼唤终于逼出了她的眼泪。
郑恬痛快地哭了一场。
长久以来强自压抑的沉痛与哀伤,如大水决堤,惊天动地席卷了一切。
萧隽只觉得一颗心都碎了,将她紧紧揽入怀里,一迭连声地抚慰。“莫哭了啊,傻丫头,我没事,我就在你身边啊!没事了,没事了哦?”
“我找到你了……我总算……找到你了……”她抱着他瘦削的腰,依然嚎啕大哭。
两个人都瘦了,她是为他千里奔波而瘦,他是受了伤又不得安心调养,只能躲在这偏远村落吃糠咽菜。
原来那日萧隽遭七皇子拽下水,众人慌乱之际顾不上他,不知是谁乘机在他腿上砍了一刀,他伤重昏迷,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漂流到某处杂草丛生的河岸。
一个经过的老农救了他,他摘下一枚玉佩请老农帮忙送信,不料引来的却是太子的人马,幸而他机灵,躲在一口井里逃过一劫。
之后他便不敢妄动,担心官府的人遭太子收买了,万一知道他的下落派人追杀而至,他怕是逃不过。
于是他一路躲躲藏藏,又遇到一对老夫妇相肋,来到这山间村落里避难,想着养好伤再想办法回京城去。
这日,老夫妇传来消息,说有一群人在找他,起先他不确定是谁,悄悄躲在柴房里,直到认出其中有好几个是自己的亲卫,才放心出面。
“……没想到连你也来了。”萧隽将郑恬抱在怀里,一面悠悠叙述别后艰险,一面温柔抚慰着她。“傻丫头,你想找我,派人来找就是了,又何必亲自过来?进这个村子不容易呢,怪不得你都病了,瞧你瘦成这样,这阵子都没好好吃饭吧?”
他怜惜地抚摸她苍白的脸颊。
“你还不是一样?都瘦了!”她哽咽地捏了捏他的腰。“你的腿伤怎样了?有没有找大夫替你好好瞧一瞧?”
“伤口都愈合了,只是走起路来还不甚灵便,莫担忧,再休养一段时日应该就会好了。”
她没说话,只是呜呜咽咽地啜泣着,仿佛要将这一阵子忍住的眼泪都趁此宣泄殆尽。
她哭得令他揪心,双手捧起她泪颜,低头将那剔透的泪珠一颗颗吻进嘴里,一面亲吻,一面柔声打趣。“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发誓这辈子不把自己的心给别人,如今瞧你为我哭成这模样,你的心可是已给了我?”
她听出他话里的戏谑之意,虽然明白他是藉此活络气氛,但仍忍不住哀怨,气得用粉拳擂他胸膛。“自然是给了你!你这坏蛋还装傻,人家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你不晓得吗?你坏透了,知不知道这阵子我有多担心?若是找不到你,我也……不想活了……”
“胡说!”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捣住她的唇。“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你还有娘亲和弟弟,你能丢下他们不管吗?”
她拉下他的手,泪蒙蒙地瞧着他。“娘会照顾弟弟,弟弟的前程也有世子帮着打点,我是下定决心要跟了你的,无论活着或死了,都不许你丢下我……”
再也没有比生死相随更动听也更令人伤感的情话了,萧隽鼻头一酸,不禁也落下男儿泪。
“你这是惹我心疼呢!”他用力揉着她纤瘦的胴体,嗓音喑哑。“傻丫头,莫哭了,我如何舍得丢下你一个?嘘,乖乖的,我没事啊,没事了。”
“呜呜……你坏透了,我讨厌你……”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更浸透他的心。
他喃喃哄着怀中娇美的可人儿,只觉得平生能得此一心一意的深情,纵死不悔。
尾声
五年后。
太子因这些年来陆续犯了几个大错,惹来皇帝猜疑,权势根基大为不稳,趁皇帝病重时,意圆逼宫夺权,哪知一切行动早在燕王一派的意料当中,燕王世子赵祈结合在京城笼络的人马,与父王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太子。
至此,持续多年的夺嫡政争大势底定,八月,皇帝病逝,遗诏传位于燕王,九月,燕王登基,大赦天下。
此役从龙有功的萧隽自是加官进爵,恩赏不断,但他并不在意,每日下朝后便急急赶回家陪妻子、逗小孩,之后更是以为继母林氏守孝为由,乘机辞官丁忧,携家带眷搬到江南的一处庄园居住,春花秋月,夏日摘莲,冬日赏雪,日子过得甚是逍遥自在。
“爹、爹!”四岁大的小萝卜头迈着小短腿咚咚咚地奔进书房,扯着萧隽的衣角。“娘说要去湖中泛舟,快快,一起去!”
萧隽看见粉妆玉琢、小脸蛋因跑步而泛着红晕的儿子,禁不住疼爱,大手揉了揉那颗小头颅笑道——
“瞧你,听到可以玩水,整个人就疯了!”
搬到江南后,见庄园里有一方明镜似的湖泊,郑恬便坚持一家人都得学会游水,拉着他和儿子一块儿学,就连那一对还不到两岁的龙凤双胞胎也让奶娘们抱着坐在船边踢水玩。
为了不让妻儿看扁,萧隽硬是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如今已能在湖内来回游个几圈,长子圆圆(这是因他小身子圆滚滚的,郑恬戏谑为他取的小名)比他这个爹更强,能在水里玩上一、两个时辰都不厌倦。
“爹,娘说现在荷花开得可好了,咱们可以摘莲子吃,圆圆还没吃过莲子呢!”
那可不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啊!
萧隽暗笑,不忍打击儿子,便陪着他穿花拂柳,一路疾行到湖岸边,果然见郑恬已经坐在船上等着了。
萧隽牵着儿子跳上船。“两个小宝贝呢?”
郑恬知道他在问双胞胎,盈盈一笑。“这船太小,就不让他们俩上来凑热闹了,奶娘哄着他们午睡呢!”
“爹、爹,划船!”小圆圆跑到船头,费力地抱起一根木桨,兴奋地喊。“我们一起。”
“你啊,连这木桨都抱不动,还说要划呢!乖乖坐一边去,看爹表演就好。”
“人家也想划船嘛!”
“圆圆过来,乖。”郑恬朝调皮的儿子伸出手。
娘亲都开口了,小圆圆再不情愿也只能嘟着嘴,乖乖来到娘亲身边坐下。
郑恬一把将他搂入怀里。“我的小傻瓜生气了啊?”说着捏了捏他软嫩的脸颊。
“人家才不是小傻瓜呢!”小圆圆胀红着脸抗议。
“是啊,你不是小傻瓜,是大傻瓜。”郑恬乐呵呵地笑。
“娘!”小圆圆恼了。
有这么逗孩子的吗?萧隽在一旁看着莞尔,站在船首握着木桨潇洒一划,湖面破开圈圈涟漪。
“动了动了!”小圆圆开心地喊,也不理这个爱捉弄儿子的娘亲了,趴在船边,小手捞着清凉的湖水玩。
“小心一点,可别摔下去了。”郑恬叮嘱儿子。
小圆圆眨眨眼。“我正想跳下去游水呢,行不行啊娘?”
“不行。”郑恬一口回绝。“刚不是说过了吗?今天不游水,只许摘莲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