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呼吸急促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
“小家伙。”阑示廷轻抚着他的脸,只觉得他身上的热度上升简直比融雪的速度还快,教人不能坐视不管。
他奋力地张大眼。“我叫钟天衡……爹爹说,我出生时,她瞧见了北斗隐星天衡星……爹爹说,只要能瞧见隐星的人会平安长寿,所以我也会平安长寿……所以帮我取名为天衡……”
听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身上热度吓人,甚至隐隐颤着,哪怕不懂医,也知道这状况得赶紧处理。
可是,他……
“叔叔,你担心我吗?”
“我担心的是你爹爹。”要是小家伙撑不到她回来,这情况他得要如何处置?
如果是以往,下楼唤人请大夫便成,可问题是他的眼……他根本看不见!他连要走出这扇门都有困难!
“为什么?”
阑示廷啧了声,摸索着将他抱起。“小家伙,门的方向在哪?”他可以凭气息判断来者的方向,可问题是这房里只有一个要死不活的小家伙,没人能够引领他,这儿不是他的寝所,一桌一椅皆不熟悉。
“就在那儿啊,叔叔没瞧见吗?”钟天衡不解地望向门,小脸无力地趴在他肩头,只觉得他和爹爹真的很不一样,他像是一座墙,仿佛可以让他站得很高,又可以替他挡去所有危险。
“我看不见。”阑示廷抱着他站起,沉声说:“天衡,你告诉我方向,我下楼差人请大夫。”
钟天衡惊讶的瞅着他半晌,本想在他眼前挥挥手,可他是真的没力了,只能虚软地应了声,告知方向,两人踏出了门,走在长廊上。
“再往前一步就是阶梯了。”
阑示廷依言,试探性地踩了两下,踩实了再拾阶而下,然,就在走到转角处时,钟天衡来不及提醒那并非是平的,他已经踩空,一手抱紧钟天衡,一手试图扶着墙,然还是阻止不了下坠的速度,教他只能用双手将钟天衡护在怀里,任由身体失去平衡地往阶梯滚下。
适巧,钟世珍带着两名帮手回客栈,撞见这一幕。
“示廷,天衡!”钟世珍快步跑来,赶紧将阑示廷扶起。“怎么会摔下来了?”
她问着,将钟天衡给抱了过来,却惊觉他浑身发烫。“天衡,你……”
“他发烧了,我要下楼差人找大夫。”阑示廷挫败的捧着额。
以往,总是雷鸣和陆取跟在他的身边,就算双眼失明后,他也认为自己可以克服任何问题,偏偏他却在这儿破了功!
钟世珍闻言,正要托人去找大夫,跟在后头的两名帮手心知钟世珍是客栈的贵人,所以不必她吩咐,已经自动去找了。
“天衡,你忍耐一下,一会大夫就来了。”钟世珍心疼地亲吻着儿子,都怪她,老是粗心大意的忘了他的身子不比寻常人,容易着凉发热,手边的事一忙,就忘了多注意他。
“爹爹,我没事。”钟天衡无力地偎在她怀里,爹爹跟叔叔真的很不一样,爹爹柔软多了。
“这儿有风,我先带你上楼。”
“还有叔叔……”他虚弱地道。
钟世珍赶忙回头,却见阑示廷竟还坐在地上。“示廷,你是摔疼哪里了?”该不会害他伤得更严重,连站都站不起来吧。
阑示廷铁青着脸不语,心里还恼着。
“示廷?”这是又怎么了?脸怎么又臭了?
“爹爹……叔叔看不见……你要牵着他……”
“嗄?!”不会吧!
第四章 眼看秘密被揭穿(1)
钟世珍简直不敢相信!
只要他不说,她根本不会察觉他是个盲人。
大夫来过之后,替天衡开了药方,她托人煎药让儿子服下,坐在床边分了点心神看向坐在榻上不语的阑示廷。
方才,是她牵着他上楼的,他虽是脸露恼意,至少没甩开她的手。
他……应该不是因为掉进河里才失明的,否则昨晚遇袭时,他的反应不可能恁地快,所以说他失明应该已有一段时间了,可他为何不说?
只要他说,她就可以理解他那尊贵的架子是打哪扛出来的。他要人喂,那是因为他根本看不见桌上的膳食,他几乎只待在床上,那是因为他根本看不见这雅房摆设!可是,他看不见,却出手救她,他看不见,却试着带天衡下楼……
她的心被他的举动给塞得满满的,对他除了感激,还有更多的欣赏。
抚着儿子的额,确定他的热度渐退,她松了口气,余光瞥见桌上还摆着午膳,几乎没什么动到,她不禁微皱起眉。
“示廷,你和天衡都没用午膳?”
阑示廷托着腮,不置一语。
她没辙地道:“饭菜都凉了,我请小二再备些菜。”
“不用,我没那般尊贵。”
“那我喂你可好?”
“劳烦了。”
钟世珍将饭菜端到榻边小几上,没好气地道:“喂你算是劳烦,那你三番两次救了我和我儿子,我又该要怎么说?”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没能找到客栈的人差大夫。”尽管恼意不散,饭菜香逼近,教他随即张了口。“小家伙的状况好点了吗?”
“他的热度退了些。”说着,她不禁摇头叹气。“这小子在娘胎时就没好生安胎,一出生身子骨就比常人还要弱,耗得我常抱着他几夜不睡,近来有稍稍好转,可还是风一吹就着凉。”
“大夫没说如何医治?”
“在京城时,我找了大夫,大夫只说他的身子太弱,需要许多高价药材补身,可偏偏他那时年纪太小,有些药性太强,而我又阮囊羞涩得紧,所以就暂时先用其它药材取代。”老天是逼她要看重钱啊,不管在哪个时代,没钱就是万万不行。
“什么药材如此高价?”
“我也不知道,横竖我现在努力地赚钱,就是想调好天衡的身子,但如果天衡的身子有所好转的话,倒也不需要那些高价药材,省得补身的同时也伤身。”她是不懂中药,但不管怎样药是三分毒,她想尽可能地用食补的方式代替药补。
阑示廷垂敛长睫,“你倒是挺辛苦的。”
“不辛苦,自个儿的孩子,照顾是天经地义的,哪来的苦?”一想起儿子的撒娇模样,只会逼出她满脸笑意,反倒是他——“示廷,你的双眼不方便,怎么不跟我说上一声?”
她真不敢相信这双勾魂眼竟是看不见的,只能说他把这秘密藏得太成功了。
“因为我不想杀人灭口。”仿佛猜到她接下来的疑问,他口气瞬间淡了下来。
一开始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底细,对她自然有防心,而后尽管卸了防心,但这事能愈少人知道愈好,天晓得竟在今儿个破功。
“嗄?”这是他的幽默感吗?好有杀气啊,教她笑不出口。
像是察觉她的错愕,他勉为其难地补上一句。“是个秘密。”
“这怎会算是秘密?你的眼睛不便,应该有人在身边随侍着。”问着,她突地想起——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为何会掉进河里,你身边没有人侍候吗?”这事她是问过,可没个答案。
总得问个仔细,才能确定这到底是一桩意外,还是……谋杀。
“自然是有人侍候着,可我的双眼不便,那时船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情,只知道那船当时已经近雒阳了,可谁知道一阵天旋地转,再醒来后,我已在连山镇。”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心里是有底的。
有船逼近,撞上了他所搭乘的楼船,船体翻覆,他毫不挣扎地顺流而下。浴佛河河面极宽,尤其近雒阳时,河面至少可以并行十数艘的大型楼船,没道理会有两船相撞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