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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将那些还活着的镇民安置妥当,我顺便问了这孩子的消息,知道她名唤茗棻,是周氏夫妇的孩子,明年正月就满五岁了。”易宽衡把膳食往矮几一搁,便盘腿坐下,大有与他一道用膳的打算,却见矮几上有碗汤药,猜想是一个时辰前军医端来的,至今都没喝下,那就代表这小丫头压根没醒过。

  唉,到底撑不撑得下来呀,小丫头。

  南安廉垂睫思忖了下,算着时间,想想该是无误。

  “那你现在打算要怎么处置她?”易宽衡见他依旧坐在床边,压根没打算用膳,不禁摇了摇头。

  边境之地,近年来遭受战火波及,不知道有多少村镇半毁全毁,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春来镇如今只剩十来人,待镇民从家中收拾完值钱的物品后,就准备让士兵送他们到邻镇生活。

  “不知道。”南安廉淡声道。

  不知道,是因为这孩子根本就还未脱离险境,能不能活下去,谁也不能说个准,又要怎么安排这孩子的未来。

  易宽衡动筷吃着淡而无味的膳食,随口道:“战火无情,这当头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活下来。”换句话说,她活不活下来,其实都是个麻烦。

  当然,麻烦的人不会是他,麻烦也不是指她是个麻烦,而是她如果硬撑着一口气活下来,父母双亡的她才四五岁大,谁愿意收留?但她要真是咽下这口气了,就怕安廉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南安廉闻言,眸光如刃的望去。“她当然该活,难道这世上有该死之人吗?”

  “不是,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拜托,征战五年,他们之间好歹有五年的同袍情谊,别说他不知道他话中含意。

  “我不知道。”

  “喂……”给不给面子啊……也不想想他是监军耶,当年这家伙要投身战场,要不是他肯点头,甚至一路提携,这小子现在能得个参军之衔?

  就算没有同袍情谊,至少要有感念之情吧,就像他一直惦记周家夫妇在他投军路上,给予他一顿膳食一串铜钱的恩情。

  “你……”易宽衡见他不吭声就是不吭声,不禁气得有点牙痒痒的。“那孩子是个小丫头,你总不好一直带在身边吧。”

  “她是个丫头?”他微诧问着。

  “拜托,你长不长眼,这小丫头眉目清秀,长大后绝对是中上之姿。”虽说孩童年幼时光看脸总是难分男女,但看发髻也知道好不好。

  “她眉目清秀?”他只觉得她面色灰黑,哪里看得出她是个小丫头?

  “拜托,这丫头长得很好,她要是张开眼,应该……哇,张开了!”易宽衡正说着,就见小丫头突地张眼,吓得险些喷饭。

  南安廉闻言,回头望去,果真瞧见小丫头张大了眼。

  她没有喊疼,没有不安,只是怔愣的看着他们俩,一会又缓缓的闭上眼。

  “等等,先喝药!”南安廉喊着,一把将她软绵绵的身体托起。

  她随即皱起秀眉,想拉开他横过她胸部的手,可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安廉,你动作也轻一点。”易宽衡赶忙将药碗端来。“可这药都凉了,还是让军医再熬一帖吧。”

  “她能醒来已是不易,这药可以祛热止痛,可以让她伤口收得较快。”南安廉岂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压根不管怀里的小丫头企图挣扎,直接将她抱进怀里,坐在他盘起的腿上,端着药碗强喂。

  可她偏是不张口,水眸微眯着,满脸痛苦。

  “张口,想活,你就给我张口,再苦也要给我吞下去。”南安廉沉声道。

  易宽衡见状不禁发噱。“喂,不过是个小丫头,你说话就非得这么狠?姑娘家都是要哄的,让我来。”正准备用一套说词打动她的心时,却见她已经乖乖的张开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药。

  易宽衡不禁傻了眼,不敢相信这丫头竟乖顺到这种地步,连没半点人味的胁迫都能教她不哭不闹的配合。

  待她真把药都给喝完后,南安廉再将她搁回床板趴睡。

  “这不就喝了吗?”南安廉没好气的睨了好友一眼。

  “……我开始同情你的妻子。”这个男人压根不懂怜香惜玉,就连对几岁大的孩子都用命令的强硬口吻,更遑论往后的枕边人。

  “你想太远了,还用不用膳?”

  “喂,不管怎样,我都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这种说话的口吻,要是惹得我不爽,我可是能用军法斩你的。”

  南安廉端起碗,凉凉看了他一眼,突地笑得很虚假。“斩啊,我好怕。”

  “喂!”易宽衡差点就要跳起来。“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他耍起凶狠撂狠话,气势却比地痞还要弱。可这有什么法子?他是个生性敦厚良善之辈,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养成了他宽大的胸襟,就算想耍阴险装凶狠也难掩他骨子里的谦逊气质。

  “你要是扰醒了她,我就先斩你。”南安廉一记眼神扫来,随即教易宽衡撇了撇嘴,收起凶狠嘴脸。

  他不是怕安廉,他只是不想打扰丫头养伤,真的。

  不过,他还是要替丫头说句公道话。

  “我说安廉啊,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以言,深于矛戟,懂不?”

  “不懂,夫子没教。”他快速的扒着饭菜。

  易宽衡眼角抽着。“你最好是不懂!”一个位居参军的人,最好是这么点书都没念过。当初他提拔安廉当参军,就是因为他人够灵活,脑筋动得够快,屡次进言都能立功,可是他最糟的一点是,嘴巴动得也很快,说话像是不经脑似的,张口就跟射箭没两样,跟他对话要是心不够强,真是三两下就会趴下。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南安廉笑眯眼道。

  易宽衡随即缩了起来,咳声叹气的吃他的膳食。想想,他也真是可怜,他爹是镇守京畿的长世侯,他娘是当今皇上的姑姑,由此可见他的身分有多尊贵,可五年前边境开战,他的老爹为了给他挣点磨练的机会,便跟皇上请命,让他负责监军。

  就这样,这五年来,他从东北角的望川城来到了荒凉的北方大郡,如今是暂歇在这西北角上的春来镇,想回京还真是遥遥无期,谁要这北边的暮古军老是阴魂不散的在边境出没。

  总是不能一鼓作气地将他们给击溃,总是差那临门一脚,让他们给逃了,再之后又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喂,那接下来呢?”他吃着膳食边问着。

  “什么接下来?”

  “你要怎么安置这丫头?”

  “看她恢复得如何再说。”

  “再过两天就要拔营了,你能考虑的也就这两天了。”易宽衡好心提醒着。

  边境之乱尚未结束,安廉是不可能带个娃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更不方便将她留在营地,而她肯定捱不了奔波的生活,就快要入冬,他们要回北方大郡,那儿只有寒风卷沙漠,她受不了那种酷寒。

  南安廉将碗一搁,已用膳完毕,倒了杯凉茶浅啜着,问:“那么,那只姓辜的呆鹅,你打算怎么处置?”

  提到这事,易宽衡那日头都晒不黑的玉白俊脸瞬间黑了大半。

  “……安廉,他是将军。”不要老是叫人家呆鹅,很失礼的。

  “如何处置?”他执意追问。

  “我会上疏皇上。”他叹了口气道。

  “不能先解除他的兵权?”

  “唉,安廉,你要知道,辜胜决的爹是—— ”

  “我管他爹是谁,我只管因为他的莽撞,才会让暮古军找到机会闯过边境,甚至毁了春来镇,杀了我的恩人。”南安廉语调平静无波,可那双锐眸冷噙着慑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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