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和表姨婆他们的关系到底好不好?我几乎快以为咱们是狼狈的寄人篱下。”倒不是刻意夸大,而是由衷认为。
想想,南安廉辞官等于失业,瞧他又不急着找工作,她也很难想象他会做什么工作,在这种状况下,回到他的老家,家中又有表亲在,这家中的开销到底是谁要负责,这宅子里到底是谁做主,感觉真的很奇怪。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咱们哪里狼狈又是怎地寄人篱下?这是我的家,我打小就在这个家长大。”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当然会胡思乱想。”她便擦边说着。“你现在辞了官,咱们总得要做点什么,要不然花用什么的,算起来也是一笔为数不小的钱。”
当初还在京城时,家里的帐都是她管的,他的薪俸除了支付家里花用外,她还存了一小笔钱,但要是不开源节流的话,早晚坐吃山空。
南安廉想了下,干脆坦白道:“表姨那边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处理便可,你对她只要有一般晚辈对长辈的礼仪即可,但她无权过问你要待在哪里,待会你就搬回主屋。”
“爹离家之前就和表姨婆一家子处得不好?”她试探性的问。
“表姨他们一家子是我娘的远亲,认真说起来远到几乎算不上亲戚,但当年他们流落到空鸣,我娘好心收留了他们,让表姨丈当起铺子里的管事,让他们一家得以温饱。”
“所以南家是有经营生意的?”
“嗯,打从我爹娘去世后,便是交由他们打理。”
南茗棻水盈盈的眸子转了圈。“那……拿得回来吗?”
南安廉不禁回头睨她一眼。“那是南家的产业,没有什么拿不拿得回来的问题,当初我双亲去世时是托他们打理,直到我回家继承。”
“可是,他们要是不肯还给你,那……”
“我爹和表姨丈是有定契的,在他们打理的这段时间可以分得各分铺的盈余,我和他们是主雇关系。”
“喔。”听他这么说,她稍稍安心了些,随即又想到——“南家经营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当铺。”
“当铺?”她惊诧道,嗓音不由得拔尖了些。她作梦也想不到南家经营的竟然是当铺,这正是她的专业啊!“爹,咱们拿回来自个儿经营吧。”
“我没兴趣。”
“我可以帮忙。”她当然知道他没兴趣,瞧他宁可从军也不愿继承家业便可见一斑。“你别忘了家里的帐可都是我作的。”
“当铺这行业可不是外行人玩得起的。”
她不算是外行人好吗!
南茗棻正在想要怎么说服他时,却又听他说:“表姨一家子要是闹得太过分的话,我就把当铺给收了,横竖这些年他们应该攒了不少,想要另外置产是不成问题。”
“爹,不要!”她忙阻止。
他却误会她在担心家中生计,“把当铺收了之后,手头的钱还是足够让你当个千金小姐,你不需要为钱的事烦恼。”
“爹,我不想当个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份工作,多到外头走动,多结交一些朋友。”她突然发现眼前有一个大问题,南安廉本身就是个孤僻鬼,在朝为官八年,唯一的知心好友还是只有易宽衡,如今他连官职都没有,说不定会连门都不肯踏出去,那就不只是孤僻,而是自闭了!
“你想要交朋友?”
“爹,是你应该多交些朋友。”她想交朋友,那一点都不是问题,反倒是他压根不想与人交际应酬,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变成自闭鬼。
“麻烦。”南安廉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回头问:“我的头发到底擦干了没有?”
南茗棻回神,才发现他的头发几乎快要被她给搓到打结,赶忙取来月牙梳替他一一梳开。
“扎发辫就好。”
“喔。”
她编著辫子,想着她可以不插手当铺生意,但是她到底要怎么做,才愿意让他像寻常人那样与人互动,这真是个大麻烦。
前堂小厅,两个丫鬟哭哭啼啼的将刚刚发生的事说过一遍。
黄氏听完,不禁脸色愀变,心忖着自己真是小看那小丫头了,原以为她还生嫩得紧,想不到竟是个狠角色。
说不准她是想要以养女的身分和南安廉在一块,自以为是当家主母,如今还煽动南安廉将他们一家子赶出南府……她得想点法子力挽狂澜不可。
斥退了两个小丫鬟,身后传来继续抽噎的哭声,她不禁回头瞪女儿。“你到底是哭够了没有?不过是被吼了一声就哭,你是水凝的不成?!”
“娘,你不知道,表哥很恐怖的。”那惊天一吼吓得她魂都快要飞了。
黄氏一把将简俐儿扯到面前。“简俐儿,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得想办法把你表哥的心抓住,要不咱们一家子全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娘……咱们在南家当铺也攒了不少,哪可能会去喝西北风。”简俐儿真不知道要找谁救命去,她是死也不愿跟表哥走在一块。
“你给我闭嘴,我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要是不肯,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黄氏撂下狠话,由不得她不从。
简俐儿面色如白纸,如柳树般的身形摇摇欲坠,刚止的泪水再次决堤。
第8章(1)
当晚,黄氏以赔罪的名义,要厨房摆了一桌菜肴,再让简功成亲自前往主屋邀南安廉一道用膳。
南安廉本是不肯,但南茗棻岂能放任他继续耍自闭,硬是用两泡泪水将他给请到了前堂侧厅里。
侧厅里,雕着八仙过海的黑檀八角桌上摆满了空鸣城特有的佳肴。空鸣城为漕运的一站,周边水路四通八达,水产特别丰富,许多南茗棻叫不出名字的水产极为肥美鲜甜,教她吃得分外开心。
南安廉看出她偏爱的几道菜,特地夹进她的盘子里。
“谢谢爹。”她喜孜孜的道,细嗓里有着撒娇的意味。
黄氏在旁见着,不禁笑道:“安廉,看来你还挺疼茗棻这个女儿的。”
南安廉没吭声,南茗棻赶忙搭腔道:“是啊,爹向来疼我。”
“茗棻,你今年多大了?”黄氏看似问得随意,但心里有十足打算。
“过年就及弃了。”
南安廉不着痕迹的看了黄氏一眼,就听黄氏喜笑颜开的道:“已经是可以许人的年纪了呢,有没有婚配?”
南茗棻听至此才搞清楚她为何问自己年纪,暗骂自己美食当前忘了防备,正想着要怎么应对时,便听南安廉出声。
“我还没打算让茗棻出阁。”
“喔,也是,不过总该先行笄礼才是。”
“没必要。”
“也是,她还没有婚配,倒不急着行笄礼。”黄氏听出他的冷淡,再见他一双黑眸沉得像是不见底的黑潭,教她的心跳了下,不敢在这当头争强。
一旁简功成见状,立刻敬酒打圆场。“你说那些做什么?安廉会为自个儿的女儿操心。安廉,咱们多喝几杯,想当年你爹娘尚在时,我总会陪你爹喝上几杯,打从你爹走后,我就少了个酒伴,你今儿个非得陪我多喝点不可。”
南安廉举杯敬他,一旁的南茗棻见状,本想要劝酒,但想想,有什么关系,反正南安廉要是喝醉了,包中会负责把他扛回房。
依照易宽衡的说法,南安廉的酒量极小,因为他并不爱喝酒,极限大略是三杯,而他醉后醒来会忘了自己做的事,为免失态,他绝不饮过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