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你是开玩笑的吧?”俞敏凤不自觉手握成拳,脸色雪白得吓人。
“我已经答应你郭叔叔,让你嫁给他,这下别人也不会在背后笑你被关震东那小子抛弃了。”
“爸!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的声音仓皇颤抖。“郭叔叔都已经五十几岁了,他……”
她已经说不下去了,一阵激烈的反胃感冲上喉头,她连忙捂住嘴。
“我知道,你郭叔叔年纪是大了点,可是家财万贯,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
俞敏凤再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整个世界在她眼前颠覆逆转,爸爸贪婪的脸孔越来越模糊,声音远得像在世界的另一端。
这就是她这些年来,不择手段打败所有人想争取到的幸福吗?
这就是父亲这些年来,严苛要求她达到的最终目标?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包括六岁那年跪在地上哀哀恳求的父子;包括高一时,为了成为学生会长而被耿仲平轻视的记忆;包括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对着朋友喊,自己的爸爸绝对不是坏人!绝对没有害他们倾家荡产的模样。
世界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搅,冲出了其威的书房……
※※
衣香鬓影、杯筹交错的关家订婚宴上,仿佛是上流社会的总动员般,政商名流悉数到场,而今晚众人的目光更是聚集在俊男美女的婚宴男女主角身上,此外,就是社交时间了。
会场里的男士们谈论政经大事、互相交换名片、满屋子不真切的“久仰”声此起彼落着。而女士们讨论的话题,则不离穿着时尚和准新娘麻雀变凤凰的故事。
耿仲平则对这一切都兴致缺缺,向几个熟人照过面,和几个生人换过名片、客套过,就缩到角落陪蒋承礼罚站。
“还是不习惯?”蒋承礼看他一整晚扯了好几次领带,忍不住笑出来。
相较于耿仲平,蒋承礼从容地更像受邀人。
他今天也是一身黑西装,稳健的风范和贵族气质吸引了不少女性的目光,几个不明就里的老板还险些上前跟他攀谈,不过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正戴着耳机指挥值勤兄弟。
“这种场合还是比较适合温学长。”耿仲平咕哝着。
自从他成为“非常保全”这家半倒闭公司的总经理,此类社交宴会也参加过不少,但他仍旧很难融入其中,所以大多都由社交活动手腕灵活的温望非代理出席。
“你温学长要回家顾老婆。”蒋承礼撇起酷酷的嘴角笑道。
“噢。”耿仲平嗅嗅手中的酒杯,一点兴趣都没的皱眉。
“你呢?什么时候才要交个女朋友给学长看?”蒋承礼不经心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耿仲平支支吾吾。
“董家小姐和胜群的千金都对你有意思,她们条件也不错,可以考虑考虑。”蒋承礼一点也没放松的意思。
“噢……我再想想。”耿仲平敷衍着。
他岂会不知道对方明显的心意呢?但他总是提不起兴趣。
这些年来,能让他主动想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的女生,一直都只有一个……就是十一年前的高中同学俞敏凤。
他怎么也无法忘记自己对她说过的重话,以一般人的标准,或许那句话一点也称不上重,但对他而言,那是他对人说过最重的一句话了。
那时他的确是太冲动了,或许正如妈妈所说的,她所提出的,只是生长在商人家庭的小孩被教导的价值观念。
那天之后,他一直想找机会跟她道歉。但在当她以几乎过半数废票的情况下当选,并被称为“史上支持率最低的会长”后,她对他的敌意就更加明显了。
她打定主意,拒绝和他交谈、拒绝和他靠近、甚至拒绝和他有眼神的接触。
他再迟钝也知道,像她这么骄傲的女孩子,已经无法在这种失败下面对他,他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提起那天的事情。
就这样,他们一直到毕业都没再交谈。
只是那长长的三年里,她成了他视线里唯一所能看见的女孩子,他看着她成为会长、看着她继续用各种不堪的方法去赢得一切、去伤害别人……
而他却只能看着,为她心疼。
没想到,再度听见她的消息,竟是她被退婚……
“是吗?好,我看到了,多注意一下。”蒋承礼忽然对耳机吩咐,眉头微攒。
“怎么了,学长?有状况吗?”耿仲平听他口吻严肃,不禁问道。
蒋承礼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将眼神远瞟。“敏凤来了。”
耿仲平心头一震,随即顺着蒋承礼的眼神望去,果然看见穿着一袭红色削肩连身长裙的敏凤,手边挽着一名头发花白、矮肥的中年男人进场。
“那个男人是开勤实业的老板。”蒋承礼忽然低声地说。
耿仲平神经微微紧绷,更加注意两人的举止。
只见那男人肥头大耳,笑得十分开心,一只手掌还按着敏凤的手,对比起他的得意愉快,敏凤毫无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冰冷,脸颊明显消瘦苍白,一双眼则无神地落在不知名的远方,整个人像个洋娃娃似的,毫无生命力。
那中年男子带着她到关震东和他未婚妻面前,说了几句话,俞敏凤如傀儡似的点点头,而关震东则明显的一脸错愕。
发生了什么事情?至此,耿仲平心里竟莫名其妙的跟着焦虑起来。
以敏凤骄傲的个性,联姻失败后,应该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就算出现,身边也不该伴着这样的男伴。
以她处处都要赢过别人的个性,一定会找个条件比关震东更好的男人出席。
不过据他所知,开勤实业虽然不是小企业,但比起“扬远集团”绝对是云泥之别。更遑论身边男伴的外型,那年纪足以当她爸爸了。
耿仲平不停转动着手上的酒杯,他不明白,俞敏凤究竟为何会跟这个男人联袂出席?或者是他多心了?对方只是她的长辈或朋友?
他正想安慰自己,耳边却传来蒋承礼气定神闲的声音。
“报告最新消息,B组听来的。那个老男人是敏凤的现任未婚夫。”
※※※
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种东西叫做现世报。
一个人在这辈子欠过这世间的人多少人情,就得发生一些无力改变的悲剧来弥补对方。
敏凤站在矮她几公分的郭其大身边,表情空白,没有半丝情感流露,她第一次明白到“行尸走肉”四个字的感觉。
她没有感觉,对郭其大向她上下其手的骚扰没有感觉;对众人议论纷纷的模样没有感觉;当她站在震东哥面前,坦承自己将和一位行将就本的半百老人订婚时,也丝毫没有感觉。
所有的感觉、悲哀、眼泪,早就在这几日用尽了。
“如果你不答应这桩婚事,你想要自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把我养你用掉的钱还给我;另一条,是找到另一个有钱资助我投资的大老板。你自己决定!”
她大哭大吵几日后,爸爸只是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从小娇生惯养,除了念书、花钱,一无是处,也无工作经验的她,哪来的钱还父亲?母亲早逝,而她的社交圈里,与她同辈的有钱子弟大多还在父亲的公司里学习,根本没有权力调动资金来资助她。
她想逃,但她能逃去哪?哪里是不会被找到的?
她也还没有死亡的勇气,所以只能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