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天元街时,周凌春突地察觉不对劲。
虽说天元街位在城西,离市集有点距离,今儿个天候不佳,但大年初一的人潮也未免少得可怜。正疑惑着,她才发觉街上一些铺子竟是打烊未营业,教她不禁微蹙起眉。
她边走边瞧,惊见就连当铺对街的药材行和食堂都歇业中,不禁喃喃自问:“大年初一的,怎么大伙都歇了?”当年天下初定时也没这般冷清,再者她记忆中不曾见天元街上的铺子一口气歇了这么多家。
周呈煦觑她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一双漂亮的眼睛不住张望,就盼别跳出哪个街坊来。
周凌春百思不得其解,欲踏进当铺之前意外瞧见遮羞板外似乎排了长长的人龙,这不是来拜年,而是来当物的。
大年初一耶?“四哥,最近城里出了什么事吗?”她问着。虽说四哥跟着她待在殷府,但三哥到殷府时多少会跟他提起城里的事。
“我不是很清楚,你去问老三。”
周凌春微眯起眼,直觉得这里头很有鬼。她甫踏进铺子里,就见众人忙成一团,周呈阳忙着估价,周锦春收当开当票,周绣春折货系竹牌……当铺何时这般热闹滚滚了?
当铺是让人周转用的,才大年初一,这周转的人会不会太多了点?
该不会是昨晚三哥提早收铺,所以才会让这些人大年初一就赶来?
正忖着,就见周呈曦从后院走来,手上端了盘茶,一看到她,目光狠瞪向她身后的周呈煦,随即扬笑走来。
“凌春,你这来得可巧了,二哥我刚好泡了一壶茶,咱们到后头喝茶去。”说着,亲热地牵起她的手,发现怎么也牵不动她,他不禁捧着笑脸问:“怎么了?是不是还没用早膳?老四,还不赶紧到对街买凌春最喜欢的卢家包子来。”
“喔。”周呈煦正打算脚底抹油走人,却听周凌春出声阻止。
“不用,我用过早膳才出门的。”周凌春垂敛长睫,微微抿嘴。“怎么,难不成我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连让我待在这儿都不成了?”
“怎是,你永远是周家的女儿,想待哪就待哪。”周呈曦不舍地哄着。
周凌春抬眼,笑得狡黠。“敢问二哥刚才瞧见我时,干么瞪四哥?”感觉就像是她不该出现在铺子里。
周呈曦扼腕了。他的妹子学坏了,现在愈来愈会阴他!
“我当然瞪他,谁要他让你在这坏天候里出门,”周呈曦亲热地拉着她至一旁坐下。“你要知道你才刚伤愈,这身子骨要是不顾妥当,谁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病谤,我没揍他,算是客气了。”
“是我坚持出门的,难不成二哥想揍我?”
“二哥疼你都来不及了。”揍谁呀,他现在只全心全意地想踩死周呈煦而已。
第9章(2)
周凌春不置可否地扬眉,睇向柜台,“近来的生意一直都这么好吗?”
周呈曦替她倒了杯热茶。“我不是很清楚,你也晓得之前为了照顾念玄,我一直是待在殷府。”
“嗯。”听起来很合理,但她就是不相信。“欸,后头那个人不是对街食堂的掌柜吗?他怎会跑来典当?”
周呈曦见她起身,一把将她拉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先别管那些,一早到铺子里就收到信使送来的信,我还得给点碎银聊表谢意呢。”
“大过年的收信自然得给点碎银,这信……大哥写的!”一见上头写巴乌城,她赶忙拆开一瞧,一目十行看过。“嗯……也该找个时间去瞧瞧大哥才成,本来今年是预计到巴乌城陪大哥过年的,可谁知道竟出了意外。”
“别说意外,你都出阁了,怎么到巴乌城陪大哥过年?”周呈曦没好气地道,就知道她压根没有嫁作人妇的认知。
“对喔……”
周呈曦浅啜着茶水,瞥见周呈阳得了空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不禁叹了口气,再抬眼时,满脸笑意。“凌春,二哥突然好想吃春阳酒楼的元宝饺子,你陪二哥去吃好不好。”
周凌春想了下。“好啊,大过年的吃点元宝饺子讨点吉利也好。”
“那就走吧。”周呈曦二话不说地拉起她。
但才走没两步,就听见遮羞板外有人喊道:“周凌春!街坊们,周凌春在里头!”
周凌春吓了一跳,从没听过街坊这异常热情的唤法,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就见是食堂掌柜,正要打声招呼说点吉祥话时,对方劈头就骂——
“亏咱们把你当自己人,可你瞧瞧你是怎么对付咱们的!”
周凌春一头雾水,张口欲言,周呈曦拉着她就往外走,她被拖了两步,抓着门框问:“掌柜的,我到底做了什么教你这般生气?”
“去问你家相公啊,问问他到底还让不让人活!”
“嗄?”
周呈曦头痛地抚着额,阴狠地瞪向已经逃到铺子外的周呈煦。
掌灯时分,殷府。
“凌春没回府?”殷远来到长寿居时,从殷念玄口中得知周凌春打从出门后至今都未曾回府。
“本以为娘会在府里陪我,可是我都用过膳了,娘还是没回来。”殷念玄难掩失望地道。“娘不回来了吗?”
他会这般担忧不无原因,实在是打他有记忆以来,他有过一个又一个的娘,曾经见过面的,连同周凌春共两位,其余的连一面都见不着就……
殷远想了下,低声安抚他。“别担心,她大概是有事担搁了,待会我就到周府看看。”话落,踏出长寿居外,岁赐已经在外头候着。
“爷,夫人还在周府。”岁赐报告着刚得知的消息。
“铺子里有事?”
“回报的人说……夫人已经知道爷在外头做的事了。”他依殷远要求,派了两个武功不差的护卫跟在周凌春身边,同时掌握她的状况。
“是吗?”他垂睫忖了下便朝外走去。
“爷是想到周府吗?”岁赐赶忙跟上。
“有问题?”
“听说夫人脸色很难看。”他委婉说着,是希冀他可以明日再前往,至少等周凌春气消了些。
“那我非得瞧瞧有多难看。”殷远冷哼了声。
他要做的事她应该都是知晓的,她清楚他的处境,斩草不除根,届时受苦的是他身边的人。
岁赐闻言,摸摸鼻子只能跟着走。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人来到周家当铺外头,铺子已经打烊,整条天元街看起来冷冷清清,半点人潮皆无。
殷远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直接翻墙跃过,岁赐无奈只能跟在后头。
转过庭院便见周呈阳双手环胸守在拱门边,像是早有准备候在此处。
“三舅子,凌春呢?”殷远客气问着。
“凌春吩咐,夜色已晚,不见外客。”周呈阳平铺直叙地道。
“……我不是外客。”
“从今天开始,是。”
殷远微眯起眼,掀唇冷笑了声。“三舅子,我没打算休妻。”
“凌春考虑休夫。”
“胡闹。”殷远走近他,硬是要从他身边经过,却遭他阻拦,闪身避开,喊了声。“岁赐!”
“是。”岁赐硬着头皮上前阻挡,好让他有机会闯进后院。
有岁赐帮忙拖延,殷远一路如入无人之地,正打算朝后院院落而去,适巧在小径上撞儿正端着一盘饭菜的周呈煦。
殷远不避不闪地迎面走去,周呈煦眉眼一沉,看了眼身旁,打算把饭菜搁在假石上头,揍他一顿。
要不是他在外头胡作非为,他今儿个不会被二哥修理,他被揍了几拳,绝对要加倍回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