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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可云无言以对,身子阵阵颤栗着,不是天冷,而是心冷。

  她自认在宋家并未吃白食,这些年来,家里也是靠着她设计的图样将织造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今年甚至有一批织品被选为朝廷贡品,这是多么不可多得的荣耀!

  然而,父亲只为了一箱银子,便将她出卖了……

  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她颊畔,而她所仰赖的父亲看见她楚楚的泪颜,没有同情,只有嫌恶。

  “别哭了!已经够丑了,还哭花了脸,你是想吓着这家里的人吗?”言语如鞭,抽痛她血淋淋的心房。

  “姊姊要出嫁了,恭喜啊!”宋可菱拍着手走过来,笑得没心没肺。

  “姊姊嫁了以后,该轮到我了吧。”

  “是啊,娘跟你爹一定替你找个英俊富有的如意郎君。”二娘手挽着宝贝女儿,尖刻的嗓音霎时变得温柔似水。

  “谢谢爹跟娘!我就知道你们最疼我了。”宋可菱甜蜜地撒娇。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地有说有笑,唯独宋可云被排除于这幅天伦图之外。

  她愣愣地站着,如一根冬天的枯木,萧瑟而凋零。

  陆英麒站在窗边,一动也不动。

  受过重伤的双腿有些撑不住,隐隐地痛着,但他仍坚持站着,不肯坐下。

  窗外,是一片萧瑟的冬景,阴雨绵绵,正如他阴沈的心。

  他曾经是个爱笑的男人,但在那场车祸后,他便忘了怎么笑了。

  当时,他开着车,正准备载未婚妻去试婚纱,途中遇到一辆疾驶而来的卡车,眼看就要迎面撞上。

  他当机立断,将方向盘大转弯,用自己这一侧去承受撞击,只为保护心爱的女人不受伤。

  结果正如他所愿,静玲只受了点轻伤,而他大腿严重骨折,还因内出血差点送了一条命。

  手术后,他捡回小命,可医生说他的腿断了,即便复健成功,以后走路也都会微跛,不良于行。

  静玲或许是担忧自己下半辈子都必须伺候一个残废的老公,结婚当天,不声不响地逃婚了,丢下坐着轮椅的他承受众人同情的目光。

  他想,自己永远忘不了那羞辱的一刻。

  从来他都是骄傲自负的,一路走来,都是最光芒闪耀的那一个,几曾受过这般屈辱!

  他恨静玲,恨她的无情无义,更恨自己,浪掷了八年的爱和光阴在一个如此虚荣的女人身上。

  他发誓,以后再不会这么傻了,再也不会对谁傻傻地掏心掏肺,再也不信所谓的爱情。

  他,不会再爱上哪个女人,永远不会……

  一念及此,陆英麒微微冷笑,走回办公桌前,随手拿起一张相片。

  这是仲介公司送来的资料,听说这个越南女孩是个大学毕业生,长得还算是眉清目秀。

  手机铃声响起,他接电话。

  “儿子啊,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那个女孩你还满意吗?”周秀芝探问。

  “嗯,就选她吧。”

  “真的吗?你确定?要不要再多考虑几天?”

  “不用考虑了,就是她。”他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可是……你真的要娶越南新娘喔?”

  “不然我也可以一辈子不结婚。”

  “好吧,好吧,那就决定这个了!”周秀芝投降。

  陆英麒挂电话,拳头倏地握紧,五秒后,他将揉成一团的照片丢进垃圾桶里。

  花轿摇荡,锣鼓喧天响。

  宋可云坐在轿子里,戴凤冠、穿霞帔,外表光鲜亮丽,内心却是斑驳不堪。

  她的心伤透了,对自己的未来不抱期待,反正人生活到尽头,终归是个死,那就把余下的岁月拖完吧!

  这趟路途遥远,从正午走到日落,在山脚下客栈歇宿时,喜娘过来跟她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为人妻子的大道理,告诉她洞房花烛夜该怎么服侍夫君。

  她听着那些闺房私密之事,脸不红,心不跳。

  很难想像自己跟一个陌生男子有那般的肌肤之亲,更何况还是个智能不足的呆子。

  “初夜总是很痛的,忍过去就得了,若是你的相公懂些窍门,说不定还能让你享受鱼水之欢,若是他不懂……唉,你就多忍几个晚上吧!这是咱们女人家的宿命,总之生了儿子就好了,生了儿子,你再设法替他纳个妾,以后就不用受那种苦了。”

  她茫然听着,原来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生儿育女,呵。

  第1章(2)

  这夜,喜娘跟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吃过晚膳,便和衣睡了,而她却是清醒无眠。

  她身上仍穿着嫁衣,这鲜艳精致的喜服是她十七岁那年亲手缝的,一针一线,都是待嫁女儿心。

  只是时隔七年穿上,已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沧桑。

  她抚摸着嫁衣,抚摸着上头隐约可见的泪痕,她曾捧着这件嫁衣哭了几个晚上,如今泪水已干涸。

  她怔忡地凭立窗前,看窗外苍白的夜色,忽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闯进客栈里,跟着,是一连串惊声尖叫。

  “打劫啊!强盗啊!”

  宋可云震慑,睡在偏榻的喜娘也被惊醒了,茫然四顾。

  两人尚未回神,廊外闪过几道人影,跟着,有人不客气地踢开门。

  “是谁?!”喜娘尖呼。

  房里,闯进两名彪形大汉,其中一位蓄着落腮胡,另一位则是獐头鼠目。

  “是娘儿们呢!”

  劫匪见着宋可云,交换猥亵的一眼。

  “唷,还是位新娘子呢!”

  “你们……想干嘛?”眼看两个人高马大的贼人朝自己步步逼近,宋可云不禁惊慌失措。

  “别怕,小娘子,大爷只想跟你乐一乐。”

  “你们……别过来!”

  “大爷,大爷,求你们放过姑娘家吧!她明日就要成亲了,若是清白不保,夫家不会要她的……”

  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止住了喜娘的恳求,她惊骇地睁眸,一步步往后退。

  “再罗嗦我杀了你!”落腮胡大汉厉声威胁,朝手下喝叱。

  “还呆在那边干么?把那个小娘子给我带走!”

  “是!”年轻的贼人亮刀逼向宋可云。

  她很清楚,自己若是落入这些山贼手中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与其苟且偷生遭受凌辱,不如一死来个痛快。

  一念及此,她用力推开窗,心一狠,咬牙跃下。

  窗外,是一湖冰冷的潭水,她沈进水里,慢慢地、慢慢地往下坠。

  原来,她是这样死的。

  宋可云掩落眸,唇角扬起恍惚的微笑……

  “人呢?带回来了没有?”

  “带是带回来了,不过……”

  “不过怎样?”

  “总觉得不是这个女人。”

  “怎么不是?你们不是把她从水里捞起来了吗?”

  “是从水里捞起来了,但好像跟之前跳下去的不是同一个,她左脸颊下边这里,有个烫伤的疤痕。”

  “烫伤的疤痕?!”

  “对啊,而且长得也跟照片上不太一样……”

  是谁在说话?

  两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对话持续震动着宋可云的耳膜,她觉得头好痛,意识漂浮于幽深的黑暗里。

  她必须醒来。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如是告诉她,她挣扎着,试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才掀起沉重的眼皮。

  映入瞳底的,是一片朦胧,她花了好片刻,才认清那是一面白墙。

  她从床上坐起身,怔怔地望着周遭,好奇怪,这里不似寻常的厢房,房里有好些形状古怪的东西,而她竟没一样认得。

  虚掩的门外,两个男人依旧争辩不休。

  “……而且老大你知道吗?我们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衣服,怎么说呢?就好像拍古装戏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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