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司主要负责京畿的治安,兵马司辖下军队分驻京城各地,来的是左副指挥使,姓沈。
锦衣卫是廉政及情治机构,直接向皇帝汇报,三人中个子略矮的便是锦衣卫镇抚司校尉,姓江。
这朱佾开的手伸得还真长,虽说跟锦衣卫左都指挥使交情不错,南北两个镇抚司的人他也有交情,但交情好到可以把人叫来趟这浑水,这也太那个了。
不过再想想,无论朱佾开给了这些人多少好处,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场赌注吧,所谓人往高处爬,要是国舅府能平安度过这个坎,他日朱佾开吃肉也少不了给他们一碗汤喝,谁又甘愿一直屈居人下呢?
那十皇子兵变,还不是为着同样的理由。
至于那私兵的头头,面目普通,大龙介绍得也很模糊,只简单的说他姓全,再无其他。
伏幼也不多追问。
大龙也留了下来,由他做调度和分派。
三人见过当家主母,便退回外院各司其职。
“大龙。”她喊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大龙。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爹娘那边……”
“据探子回报,这乱子延烧牵连的范围不大,就是朝中品级高的官员府邸比较多变数,平民百姓那边京兆尹用别的理由搪塞过去,基本上只让百姓紧闭门户,不要到处乱跑,便不会有事,再者爷也派了人手去了伏府,请夫人不要担心。”
“唔,我知道了。”
伏幼站在鹅卵石铺成的走道上沉思了半晌,脑子里飞快的把事情理了一遍,捏紧拳头之后转身回到屋里,把几个大丫鬟都叫来,简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并且让她们去把大小白氏请过来。
夫君不在,护卫一家子这事儿成了她无可推卸的职责,她得责无旁贷的担起来。
大小白氏也都知晓了外头的动静,再加上伏幼的动作,姊妹俩简单的收拾了就往镜躬阁这边过来。
伏幼也不啰唆,把事情细细的说给两人听。
“夫人,你这是想怎么着?”大白氏直截了当地问道。
皇宫出事,他们家那位爷能不身涉其中吗?
大爷是朱府的天,天要是垮了,她们还有活路吗?
怎么想过个安安静静的日子就那么难?
“你说吧,我们照做就是了。”小白氏也道,向来木然的脸皮上终于掀起些波澜。
伏幼不得不说这两位姨娘真的很省事,看起来是对外头发生的事多少知道了些。
她也很爽快地道:“这几天事急从权,就让几个院子里的公子和小姐们委屈点,都住到镜躬阁的屋里来,人集中了,有许多双眼睛互相盯着,比较不容易出事,外面那些爷派来的人也好妥善护着咱们。J国舅府太大,人少住得又分散,防卫不易,倒不如集中起来,让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方便行事。
“这事交给我。”大白氏说完便要起身。
伏幼示意她稍待。“还有,外头的事儿不知几时才会过去,人家来帮我们这群妇孺,没道理让人家饿肚子,所以大小厨房的人手合并,负责那些大爷们的三餐饭和茶水。”
“这么多人的饭菜,怕是做不出来。”小白氏掐着手指算人头。
“所有的人手都去帮忙。”
战场不遣饿兵,这道理她俩也懂。
大小白氏对看一眼,没想到遇到事,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主母居然不慌不乱,沉稳冷静的处理事情,即便是她们两个一把年纪的老女人了,骤然听到外头出了乱子,那一整个慌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心境,让她们对伏幼不由得心生几分佩服。
大小白氏出了院子后,伏幼又把几个管事找来,问清楚府中菜窖粮窖酒窖有多少余粮,要供应这许多人吃喝可支撑几日?
管事们也分别去把库房里的什物粮食重新点了一遍,点完心里有了谱才过来回话。
整个国舅府在伏幼的指挥下,忙碌而不乱的动了起来。
外院都交给了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私兵则是由大龙安排驻在暗处,表面上国舅府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还是看得出来大部分的人有些惊惶和呆滞,要不就是在路上错身而过时,有志一同的往外院那边看去,仿佛都能感觉到一股低迷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凝滞氛围。
那些个坐不住的就往大厨房去。
当家主母不是说了,让所有的人都去帮忙,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人多的地方应该不至于气氛这么压抑,压抑得让人受不了吧!
朱四小姐去到了以前打死都不可能踏足到的大厨房,蓦然发现几个平时连碰头都不容易的兄弟姊妹,不约而同都到齐了,更夸张的是众人皆撩起袖子,推车的推车,端盘的端盘,择菜的择菜,甚至有说有笑。
她揉揉眼睛,不是开玩笑,什么时候大家拧成一股绳了?
那位年轻的当家夫人就在灶台前面指挥调度,有谁忙不过来,她就立马上前递补过去。
朱四小姐呆呆的往一张空了的小杌子上坐下去,立刻有人道:“你也来了,这些韭菜你挑挑,厨房里等着要下锅了。”
她看过去,一个个以前看起来都是假笑、说着假话的兄弟姊妹,这会子脸上都带着汗意和浅笑,甚至彼此间还会打趣了。
那笑是发自真心的,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
那日朱四小姐忙了一天,腰弯得几乎要断掉,但是第二天,她又不自觉的去了大厨房,和那些以前她看不上的兄弟姊妹们又过了一天。
其实他们也不全都是在干活的,大嫂很大方,常常会变出许多好吃的果子、糕点让大家坐在葡萄架子下聊天说话,甚至还鼓励他们抒发自己的想法或抱负。
她发现那些和她一样是庶出,却互相瞧不起的兄弟姊妹们,还有大嫂,都没有那么难相处。
她忽然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结束。
这些弟弟妹妹们是怎么想的,伏幼并不在意,这些天有几股想趁乱作祟却不成气候的匪类来趁火打劫,但还没摸到国舅府的墙壁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国舅府里很平安,可皇宫里呢?她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担心着那边的情形。
夜里,她轻哄着孩子,睡着后让奶娘来把两个孩子带走,但她睡不着,只能眺望着看不见、黑黝黝的皇城方向,任心里仿佛有十几个小人一起打着鼓。
她的男人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巍峨皇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有他在的日子很难捱。
没两日,她就瘦了一大圈,这一瘦下去,眼睛越发显得大了,却仍要强打起精神,主持着这偌大的国舅府。
这样忙碌着,担忧着,想念着,外面的消息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虽然不愁吃穿,但只有伏幼自己知道,她的心有多焦虑。
没见到丈夫的面,她一天就不得安生,每一日都过得艰难。
朱佾开回家那天毫无征兆,伏幼没听见下人们通报,毫无预警的一抬眼就见他一身灰扑扑的走进来,满眼的疲累掩饰都掩饰不住。
“夫君!”伏幼怔愣了一下,也忘记自己回屋子来是做什么的,直到泪水掉出眼眶,呜咽了声,她人就像炮弹一样撞进好像一辈子都没见着的丈夫的胸膛里。
“还好为夫下盘功夫练得稳,否则夫人就要把为夫的撞飞出去了。”
还会说笑,虽然声音有点虚,下巴胡髭杂乱,眼眶也青了,但整个人是好好的,整个人是好好……
她扣住朱佾开的腰,眼泪一下就濡湿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