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一脸无奈地看向远方。怎么练?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考验她的智慧?
绮罗擅琵琶,如烟擅琴,虽然谈不上一绝,但骗骗众人的耳朵是行得通的,而她是十项全能,交到她手上的乐器,她还没有弹奏不了的,可她挑了笛,倒不是刻意避开锋头,而是她天生就喜欢笛的花舌俏皮声,教她一听就觉得心情好。
而且笛音多少可以缓和她们两个斗乐器,要知道,把琵琶和琴弹得像是十面埋伏,杀气尽现也不容易,为了不让人听出她俩杀气互绞,她只好尽出锋头,硬是让笛音如鸟啼般地在月色里轻盈跳跃着。
于是,绮罗直到现在都没有给她好脸色过。
如今要练……她想先装病。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健康的她看起来病恹恹的?
“潋滟小姐。”
迎面走来,有人对着自个儿轻唤着,潋滟忙抬眼,噙笑喊了声,“萝儿。”
“我家小姐要我跟潋滟小姐说声谢谢。”小丫鬟朝她恭敬地欠了欠身。
“说哪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能派上用场,我替晓蕙姊姊开心。”潋滟笑了笑,瞧她手上还端了盆花,便道:“去忙吧。”
萝儿应了声,便快步从她身旁走过。
香儿不禁瞄了潋滟一眼。“你是不是教了晓蕙什么?”
“也没什么,前天上酒时,适巧见过她今日的客人,听那客人提起过他爱菊,我便想晓蕙擅栽种,她院子里的花开得真美,都中秋了,菊花还艳放着,就提议她带盆菊花应景,没想到竟是奏效了。”
“你跟晓蕙平时少往来,竟也懂她这么多?”香儿惊诧极了。
“人嘛,相处时,多多注意就能看出端倪,好比丹枫擅字,采芯擅画,竹音擅绣,如果要吟诗作对,那就要找巧兰,想听箫曲就找萩凝,要找好手腕的,非书琪莫属,笑里藏刀是湘绯,还有……”
“小姐,你真的是天才!”香儿捂着胸口,不敢相信她竟能如数家珍地点出这些人擅长的,有的根本就没在小姐面前表现过。
“再多夸我一点。”她双手一摊,勾弯菱唇,俏颜是说不出的得意,诉不尽的少女娇态。
说了她要改变游戏规则,当然得摸清天香楼的花娘们的底细。
她只能说,这些姑娘都很有才,只可惜……就可惜了。
照道理说,琵琶声该要有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磅礴与婉转,古琴声该要悠扬回旋,在静谧夜色里一点一滴地染进每个人的心里,徘徊流连,闻而忘返。
照道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对……应该是这样的,可她右手边的绮罗早早引燃了战火,烟硝味重就算了,还杀气腾腾,一首霓裳曲弹得跟四面楚歌没两样,更糟的是,她左手边的如烟似乎收到挑战书,十指青葱刷抹挑拨,琴声如魔音,穿耳欲聋。
而她,就站在中间当炮灰,莫名被炸得满身伤!
唯一庆幸的是,她坚持原地演奏,要不照菊姨一时福至心灵说要改到一楼大厅,楼被炸就算了,她还觉得非常丢脸。
丢脸的绝不是她,而是站在两个毫无音乐素养的表演者之间,让她替她们感到非常丢脸。
好歹客人上门都已经给了茶水钱,端出这种演奏内容……这叫做诈欺!
合奏需要默契,默契需要培养,既然不想培养更不想合奏,她们干么还兴匆匆地答应菊姨这件事?知不知道这一回还加入了舞蹈团,这么乱的拍子到底是要人家怎么跳呀?
可她恼归恼,却不能放任她们两造厮杀,眼前烽火四起,她要从哪救起?
握了握手中的竹笛,潋滟吸了口气,趁着两人稍停的缝隙,吹出了脆亮的泛音,犹如夜莺啼吟,鸣声清婉。
早已候在亭子两旁的花娘,随即舞动水袖,衬着秋浓雾重的月夜,仿佛月中仙子下凡一般,让对岸的宾客们发出阵阵赞赏声。
绮罗和如烟同时看了她一眼,她专注在吹奏上,纤指移动,恍若夜莺在月夜中展现歌喉,发声超高音阶,悦耳清脆,响遏行云,随即转为短音,表现高超的花舌技巧,犹如清瀑落泉,轻盈淙淙,最终化为幽幽潺潺。
她转过身,朝着两人使眼色,如烟头一个反应过来,随即拨弦跟上她的笛音,绮罗也不甘示弱地跟上,然却怎么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弹奏,被迫跟着潋滟的笛声悠扬忽快忽慢,如疾雨似溅雪,缠绵中藏着低切私语。
待一曲奏毕,对岸响起阵阵掌声,潋滟婷婷袅袅地欠了欠身回礼,随即回头看着如烟和绮罗。
“姊姊们想斗琴,妹妹没有意见,但也要看状况,今儿个客官们上门是给了赏银在先的,咱们不能自砸招牌,让别人笑话咱们,是吧?”潋滟勾着笑意,勾魂大眼却是看得人冷进骨子里。
她从没遇过这么烂的演奏组合,她敢说,这一场合奏绝对是她人生里最糟糕的一场!念头一出,她突地顿了下……从没遇过?这四个字从她脑中迸出,还真是有些耐人寻味。
她分明没了以往的记忆,可为何她会觉得她曾与人合奏过,而且默契十足,行云流水之中相辅相成,她微眯起眼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过往,仿佛隔了层纱,只能在隐隐约约中瞧见了三个人似的。
“唷,这是怎么着,什么时候天香楼是由你当家作主了?”绮罗冷哼着,撇嘴嗤笑了声。
“姊姊说哪去了?这天香楼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当家作主,不过是与姊姊们说说罢了,而且在天香楼里争个鱼死网破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多攒点银两傍身才是王道,姊姊们总不想临老凄凉吧。”
如烟微眯起眼瞅着她,而绮罗已经沉不住气地站起身。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呢,不想永远待在天香楼,也不想跟谁争,只是想安分度日多攒点银两罢了,姊姊们不也是这么想吗?”哪怕对没有团队精神的人唾弃到极点,潋滟还是维持着最柔软的姿态说理,不为什么,只为了能让自己安全地在这里活下去。
绮罗哼笑了声。“说的比唱的好听,谁不知道你近来将菊姨哄得妥妥贴贴,不管你开口要什么,菊姨没有不答应的,如此,你敢说你不想争?”
第二章 攒银子得有策略(2)
潋滟无奈地闭了闭眼,确定谈话破局。她们要是听不进去,她也不想再多说,要知道对于一些没有慧根的人,说再多都等同对牛弹琴,她还是省省口水吧。
眼角余光瞥见香儿和几个丫鬟正朝亭子另一头的跨桥走来,她欠了欠身便退下。“时候不早了,我先回院落了。”
“真以为你可以攀上高枝吗?”
走过绮罗身旁时,就听她没头没尾地迸出这句话。
潋滟脚步不停,直朝香儿的方向走去。
一直以来,她很希望可以和众人和平相处,但有的时候,这种希望只是奢望,她也很明白。
事到如今……除了见招拆招,她还能如何?
再一个月过去,依旧风平浪静。
潋滟送上了一壶酒进雅房后,准备回院落休息,香儿见她若有所思地攒着眉,不禁问:“小姐,怎么了?”
“绮罗那儿没什么动静吗?”
“没有,听屏儿和萝儿说,还是如往常一般。”香儿忖了下便道:“小姐,会不会是你太多虑了?”
潋滟笑了笑,道:“你应该比我识得绮罗的性子,你认为她真的会重重举起,轻轻放下吗?”不可能的,她既然都撂下狠话了,代表她是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