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不好劝阻,“公主为何要亲自去送?奴婢代劳便可,一会儿把车停在朱雀巷门口,奴婢跑一趟就行。”
安夏摇头,“有些话你说不清楚。”
“什么话?奴婢哪次传话传错过?”小茹有些委屈。
安夏意味深长地道:“好了,我可没说你办事不得力,只不过……有些话我得当面对杜夫人讲。”
小茹不好违逆,只得不情不愿地与她换装。
没多久,车子在朱雀巷口停稳,安夏下车后,叮嘱小茹与车夫原地等她。
来之前,她特意打听过杜家的确切地址,听说杜府门口种着一棵石榴树。此时正值夏季,石榴树的红花已落,结着还很青涩的小小果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扇素木旧门。
杜阡陌果然家境贫寒,从前还有姜尚宫资助一二,如今只怕极为艰难。
她站定,敲了敲门扉。
“谁啊?”
安夏万万没想到竟是杜夫人亲自来应门,只见她身着家常布裙,无钗无饰,身边也没一个仆役,寒酸得很。
看到安夏的时候,她脸上掠过微愕的神情,问道:“你……找谁?”
安夏道:“奴婢是蓝玉堂的,掌柜让奴婢来送东西。”
“蓝玉堂的?”杜夫人有些狐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奴婢刚到铺子里做事没多久,从前在掌柜家里当粗使丫鬟,夫人没见过奴婢也是应当。”
杜夫人犹豫了片刻方让她进门,“进来吧。”
安夏来到杜家厅堂,看了看四周。这里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有些寥落,墙角处摆着绣架,应是杜夫人闲暇时在做针线。
杜夫人道:“家里的丫鬟买菜去了,没人给你沏茶,望勿见怪。”
“奴婢明里敢呢,”安夏并没有坐下,而是将锦墨给她,“这对坠子打成了耳环,掌柜说上次杜大人付了订金的。”
杜夫人蹙眉,看了一眼那福瓜耳坠,寻思道:“这也怪了,他上次不是说已经被人买走了吗?”
安夏说出早先想好的说辞,“确实是被一户公侯家的小姐看中了,可掌柜的费尽口舌又把这玉坠子买了回来。掌柜说,杜夫人过生辰是顶顶要紧的事,总该送一件趁心的礼物才是。”
“他倒有心了。”杜夫人淡淡一笑,然而那笑容里似乎掺杂着苦涩之意,“回头代我谢谢他。”
“掌柜说他与您从前是邻居,”安夏趁机道:“少时情谊,千金难换。”
杜夫人楞住,“怎么,他连这个都对你们说了?”顿了顿,她道:“没错,我与你们掌柜……也有数十年的交情了。”
安夏察言观色,接着说:“所以啊,掌柜本来还担心会得罪那位公侯小姐,但为了夫人您,也是没在怕的。”
“你家夫人去世这些日子,你们掌柜还过得好吗?”杜夫人忽然有些感叹,“不知不觉竟也到了这把年纪……”
哦,原来蓝玉堂的掌柜如今也是鳏居吗?安夏答道:“也还好,不过上了年纪,还是缺人照顾。”
杜夫人嚅嗫道:“他……可还有续弦之意?”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安夏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之前听闻杜夫人守寡多年,若真的心如止水,为何对儿子如此怨恨?想来还是觉得为儿子付出太多,失了再嫁的机会,胸中气闷罢了。
而那次在蓝玉堂,众目睽睽之下她竟不给杜阡陌分毫颜面,起初安夏十分诧异,现在听闻了她与蓝玉堂掌柜的过往,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蓝玉堂的掌柜是她很在乎的人吧,所以她希望他也能在乎她的生辰,当她听闻自己挑中的东西被他转卖了之后,发脾气是很自然的事,可当着众人的面,她当然要隐藏这番情愫,只好拿儿子来撒气。
安夏回答,“这事要讲缘分,掌柜说,这把年纪要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实在是难,不如就先这样过着吧。”
“这个年纪要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确实难了……”杜夫人眼神中似有伤感,大概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安夏想,若能撮合这两人,或许还真是一件美事,不过一切要做得不动声色,否则依着杜夫人这脾气,万一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把好意当成歹意,反而会坏事。
“这位姑娘,还没问你姓氏,”杜夫人似乎对她有些好感,“下次去蓝玉堂见了,也好有个称呼。”
第六章 暗中赠礼被抓包(2)
“奴婢……”安夏想着该怎么圆这个谎,忽然院门吱呀一声,外头传来杜阡陌的声音——
“母亲,孩儿回来了。”
安夏一惊,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早。她打听过今儿他要去礼部一趟的,怎么已经完事了?
杜夫人道:“进来吧,有客人。”
杜阡陌打起帘子,与安夏正好打了个照面,一时间楞住。
杜夫人倒没有起疑,只介绍道:“这位姑娘是蓝掌柜派来送东西的,上次那对羊脂玉,蓝掌柜特意劝客人让给我们。”
安夏趁着杜阡陌尚未说话,抢先一步向他施礼道:“杜大人,奴婢是蓝玉堂跑腿的,初到府上,拜见大人。”
杜阡陌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猜到个大概,客气地答道:“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有劳了。”
他应该暂时不会揭穿她,他那般沉着的人,没弄清原委之前,肯定不会冲动行事。
杜夫人附和道:“对啊,方才我还在问起这位姑娘的姓氏,也不知如何称呼呢?”
“奴婢……”安夏咬了咬唇,“奴婢姓安。”呵,她没有说谎,她前世确实姓安。
此刻在杜阡陌的眼中,她是怎样的人呢?调皮捣蛋喜欢捉弄人的无聊公主吗?他会不会因为此事对她心生厌恶?她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她内心忐忑,连忙告辞。
杜阡陌把她送到门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见日光很明亮,石榴树在风中摇摇晃晃的,每一片叶子都像散发光晕一般。
小巷又弯又长,没什么路人,将门一关,谁也听不见他们俩的说话声。
他站定后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安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是讪讪地笑着。
他终于道:“公主,这里不方便,在下就不给公主施礼了。”
“少傅不必客气,”安夏抿了抿嘴唇,“今日……打扰了。”
“公主不打算解释一二吗?”他依旧面无表情,“在下着实不解。”
安夏鼓起勇气答道:“其实……那天在蓝玉堂,我什么都看见了。”
杜阡陌眉间总算微动了一下,但只一瞬间便船过水无痕。他淡淡地问:“所以公主是一片好心,慷慨解囊?”
“我本不知道这玉坠是少傅早订下的,不想横刀夺爱。”安夏说得合情合理,“况且少傅要去礼部上任了,总该送一件临别礼物,以尽师生之情。”
“公主有心了,”杜阡陌欠了欠身子,“不过这样的小事,何敢劳烦公主亲临,随便找个人跑趟腿就是了。”
她道:“既是送礼,总得有诚意。”
“若为表诚意,明日在御学堂上送也是一样的。”
“其实……”她思忖着该如何应对,“我本不想让少傅知晓此事,打算把礼悄悄一送便是了……”
“若是这样,随便找个人跑腿也就是了。”他好像偏要问得她哑口无言一般,说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厉害,绝非三言两言就可以敷衍,但她辞穷了,难道要被迫说自己是因为暗恋他,想多跟未来的婆婆套交情,所以才会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