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骂他乱扯一通,但又觉得他真的很会说服人,确实有商人的口才。这就是她输给他的原因吗?
“如何,接受提议吗?”他微笑问,“对你来说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亏不是吗?决定权在你身上……还是说,你怕了?”
她被刺激到,“才没有!”
“那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他用笑眼凝视着她。
孙美人仔细一想,是啊,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主控权在她身上,合不合格她说了算。
何况茶艺本来就是需要耐心的技艺,礼仪和泡茶技术必须兼得,这可不是易事。光是泡茶的学问就可以打击他数次,还可以看他吃瘪的脸。
只要一直用最严格的标准刁难他,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在女人面前一直丢脸,到时候他就会知难而退。
她突然觉得心情愉快,连眼前的笑脸也不再刺眼了。
“那好,就这么约定了!”
赌约才过两个月,孙美人就烦躁不已。
比赛开始前,她有亲自教导过他,但故意一口气将礼仪还有所有茶的泡法教完,让他因为教的东西太多而记到丢三落四。
她为了欺负他,一教完就没得商量地约定下礼拜开始比赛,让他注定一开始就比输,他们一个礼拜比一天,她要顾店,比赛地点都选在她家茶行。
至于每次比的茶品,她将决定权交给他,好让他觉得自己没这么弱势。
每次比赛时她都对他都极为苛刻,从坐姿、茶器在桌上的摆法、泡茶前的行礼、泡茶流程的顺序、到奉茶的手势,只要一点小细节不符合她的标准,就判他输。
他没在怕,每个礼拜都上门让她洗脸,一次都没有展露出退缩的神色,带着微笑来,也带着微笑离开,让她觉得受到挫折的人反而是她,他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强大了,她打击不了他半分。
而且,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泡茶技术越来越进步,失误也越来越少。
这样下去,该不会她很快就会被他超越吧?
她从未有过这种危机感,和社团的人进行茶艺交流时没有,教芷琴茶艺时没有,全国比赛时更没有,因为她永远是第一名,没人能真正超越她。
然而,他技术上的步步逼近,和他那永远一派泰然自若的态度,让她觉得他迟早能赢她。
她讨厌这种发展,后悔自己低估了他,但也深刻明白到,他是个想做一件事情就会坚持到底的男人,他在事业上的成功,绝不是偶然。
面对他时,她的一颗心越来越无法平静,终于,在他这礼拜又依约来找她时爆发。
“你够了没啊,都说你是赢不了我的!”孙美人龇牙咧嘴地瞪着他。
一袭白色唐装,手提着一只白色帆布袋刚踏进门的田正丛先是微讶地看了眼重重拍在桧木桌上的纤纤玉手,然后视线缓缓往上移,从容地对上那张怒气冲冲的俏脸。
对她显而易见的焦躁,他满意的露出微笑。
就是要这样,这代表她已经将他放进眼底,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今天本来就打算一定要让她动摇,没想到已经有效果了,那么,接下来他做的,肯定会有加倍的效果。
他愉快地优雅迈步上前,身上的雪白唐装衬得他气质出众,在桧木桌前端正坐下时微微低头鞠躬。
“今天又要请你多指教了。”他谦和有礼地道。
特别服装是她的要求,要他每次都像正式上场一样严谨,如同她穿上民初服时一心一意泡出一壶好茶,不管面前是客人还是评审,她都会全力以赴。
孙美人额角青筋抽跳,对他依然不退缩的态度,她再呛,“不管再给你几次机会,你也无法像我一样将茶艺做得完美,不如就省省力气和时间,回去做你擅长的生意!”
他气定神闲地回,“美人,我可不会轻易放弃你跟我之间的赌约。”
“谁让你叫我的名字,我们有这么熟吗?!”第一次被他亲昵的喊名字,她反应很大,嗓音拔高几分。
“嗯?两个月不够熟吗?”他诚心诚意地发问,“那要多久才能喊你的名字呢?”
“多久都不行!”她眯眸凶狠地回。
“就算赢了你之后也不行?有天我们可是要交往的呢。”他扬唇笑问。
“都说你不可能赢我了,交往什么的更不可能!”
“我可不这么认为,只要有耐心,我总会等到你点头。”他依然一派怡然自得的态度。
这时,有道身影从内室走出来。
“怎么这么吵,是不让我好好焙茶吗?”一名神情严肃的中年人走出来,拿下头上的头巾,露出掺有些许银白的头发,身上的汗衫因为焙炉的高温而半湿。
“爸爸。”孙美人喊。
田正丛礼貌地颔首,“伯父。”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孙永在,也曾和他聊过几次,但是出来介入还是第一次,他不禁有些意外。
孙永在一双带有沧桑的眼眸扫过他们,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状况,眉间拧出一道刻痕,严厉地道:“美人,田先生再怎样都算是客人,不要老是对他态度不好!”
被劈头训话的孙美人脸色难看,迁怒的又瞪了一眼田正丛,“我才没有!”
田正丛体贴地替她找台阶下,“美人没为难我,是我又叨扰了。”
“又要比茶艺是吧?”孙永在走到桧木桌旁,“我正口渴,就充当评审吧。”
“可是,爸,万一你站在他那边……”她不太放心,毕竟父亲曾经对别人夸过这男人的优秀,心里说不准很欣赏他,这次才会站出来替他说话。
“你这是认为我会对茶的好坏说谎吗?”孙永在厉色问。
“没……”孙美人不敢再反对。
田正丛主动起身搬椅子给孙永在坐,“那就麻烦伯父了,请坐。”
孙美人看在眼底更不顺眼,觉得他的举动很狗腿。
“这次比的是什么茶?”坐下来的时候孙永在问。
“东方美人。”田正丛朗声回答。
第3章(2)
孙美人闻言,暂时忘了怒气,微楞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打从母亲去世,父亲就不再焙东方美人茶,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茶,会令他触景伤情。而她若非必要,和别人的茶艺交流也尽量不用到这个茶品。
他怎么会选这个茶品?他应该知道她母亲已经离世……
不止她,一旁的孙永在眼神有些黯淡和缅怀,叹道:“是东方美人啊……我们店里并没有东方美人茶,如果你要比这个,恐怕没办法。”
“我知道,我观察过你们架上的茶品,所以我自己带来了。”他微微一笑,低身从帆布袋拿出茶罐,然后转头对孙美人道:“茶具,麻烦你了。”
她踌躇了下,起身打开墙上柜子,柜子里有好几种茶具,她挑了白瓷茶具搁在桌上。不同茶品的发酵程度不同,也决定了合适的茶壶材质,白瓷适合展现重视香味的茶。
“谢谢。”田正丛先对她微笑,摊开茶巾,将各个茶器在巾上放好位置后,对孙美人和孙永在行礼,表示泡茶开始。
他以左手提起煮水器倒入八分满,煮开后淋在茶壶和茶杯上提升茶具温度,接着他伸手取过摆在左上方四十五度一个荷叶边的白瓷器,那是用来赏茶用的茶具“茶荷”,以右手拿起茶匙将茶罐的茶拨入茶荷,将茶匙搁在茶罐旁后,以优雅的姿势两手托住茶荷,浅闻后,露出满意的微笑,以顺时针方向将宽口转向孙永在,对他道:“伯父,这是立夏第一批采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