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我说:“你快去请严奇大人过来。”
“公主。”香儿显然不明白我的用意。
“快去!”我催促她:“我有事找严奇大人,快去请他过来。”
香儿万般不情愿的请来严奇。
“杨──找我有事?”他问,迷惑着。
“嗯。”我点头。“我想见嫣红和龙太,你能替我安排吗?”
“现在?”
“现在,”我再点头。“趁现在宗将藩不在府里,不晓得我出府,省得许多麻烦。”
“可是天色已晚……”严奇犹豫不决。
“不碍事的。”
“好,”他说:“你需要准备什么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转绕个圈子,笑说:“不用了,我这样子已经够累赘了,不用再准备什么。”
“既然如此,跟我来。”
我随严奇出府,轿子在严奇府前停下。
“严奇,你是否弄错了,我是要见嫣红……”我说。
“没错!”他扶我下轿。“嫣红和龙太已经搬进这里住了,我娘请他们搬过来的。”
“真的?!”我莫名地感到欣慰。
“杨舞,我……”
“少爷回府了。”一名丫环眼尖,看到严奇立刻迎了上来。
“小虹,老夫人呢?”严奇问。
叫小虹的丫环清脆答应一声。
“老夫人和小姐、表小姐都在内厅里。”
内厅里,严玉堂、幽兰、嫣红围着严太夫人而坐,严太夫人正喝着茶,春香殷勤地在身后为严太夫人捶背。
“娘!”严奇唤了一声。
“杨舞姑娘。”嫣红看见我,惊喜地叫出来。
“严太夫人,久违了。”我对她略略欠了欠身子,二道冷光就镇定在春香身上。如果不是她献计出卖我,事情也许不会到今天这情况── “公……银舞公主……”春香感受到我目光的寒意,结巴吞吐起来。
严太夫人假意咳嗽数声,对我说:“公主大驾光临,老身甚感荣幸。”
“太夫人言重了,”我同说:“多承太夫人和春香姑娘的协助照顾,杨舞至今尚未向太夫人、春香姑娘道谢呢!”
“怎么回事?”严奇明显感觉到我的火药味,在场只有他和嫣红不知道那一段经过。
“公主,”严太夫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苦苦苦相逼?再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除了那样做外,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沉吟不语。严太夫人说的没错,除了出卖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保全严府。身为一府之长,她得为严府上下的身家性命利益着想打算。再说,即使当初她没有那么做,结果也很可能是一样,她们充其量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这样想,我的态度不禁就软弱下来。
严太夫人看我心志动摇起来,趁机改变话题说:“不知公主今天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我先是沉默,终于还是说:“我是来探视嫣红的,希望没有打扰到太夫人的清静。”
听我这么说,严太夫人眉开眼笑,她知道我已无意再追究,她笑眯眯的。
“哪里的话,公主言重了,公主大驾光临,老身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打扰呢!”
嫣红靠过来握住我的手。
“太夫人,”我对严太夫人又略欠了身。“如果太夫人不介意,我想和嫣红离开,单独相处一会。”
“请!请!公主请不必拘礼。”
在严府后花园里,龙太睁着晶亮如天星般的大眼睛,天真的问我:“杨舞姐姐,你果然是那个银舞公主,骑着银龙来的呀!”
“傻瓜!”我蹲下来,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你叫我怎么来着?杨舞姐姐,对吧?我是杨舞,才不是什么银舞公主!”
“可是大家都──”龙太显然没了自信。
“你别管别人胡说。”
“可是……”
“好了,龙太,”嫣红笑着拍拍他说:“你只要记着她是杨舞姐姐就够了。”
大概共同平起平坐相处生活过,是以嫣红虽然拘泥于一切传统阶级尊卑高下的形式观念,却并不会死死地认定我是什么银舞公主。
我和嫣红并肩坐在石上,龙太在一旁无聊地挥打流萤,严奇则默默站在一旁,身影和夜色融成一体,连轮廓都叫黑暗给吃吞了。
“嫣红,谢谢你,我一直想这样向你道谢,还有严奇,如果不是你们,我早不知流落何处了!”
“千万别这么说,杨舞姑娘。”嫣红摇头说:“能遇见你,是我有幸修来的福份,我很感谢上天赐给我的这份机缘!”
“嫣红……”
我觉得心口一股暖流,辣热的涌上喉头,哽在那儿,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凝固的气流,随着风,在周围慢慢流动,沙漏的时摆,悄然无息,滴就成道别的时刻。
“时候不早了,杨舞!”立在一旁久久不语的严奇提醒我,该是回宗将府的时候。
我缓缓低落了身子,拜别嫣红。
“我必须走了,请多保重,嫣红小姐,还有龙太,再见了,请多保重!”
七日望日后,可能再也没有见面的时候了。我在心里悄悄地说。
嫣红只是笑,她以为随时有见面的时候。
静夜的星空清清如水流,空气也仿佛被洗过了。到了宗将府后门口,严奇突然问说:“你真的非要离开不可?”
我想了想,没有对他说实话。
“没有,你想太多了。”我说。
“可是你今晚,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道别。”
“是吗?”我轻轻带过。
“如果是真的,我会阻止你的,扬舞,我一定要阻止!”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在帮助我吗?”我感觉有一点惊讶。
“那是……”严奇抬头看了看天色,夜空同他一般的沉默。
“那是──那是我还不明白自己心情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
这当口,令我很难该说些什么。
一阵风吹来,空气真清新,我最怕吹这样的风,清清凉凉,我总会以为自己尚置身在二十世纪某个五光十色、狂野糜烂的繁华香尘逐散后夜中。
“你该走了。”末了,我只这么说,没有再回头。
轻轻挪移到云舞殿门口,一片漆暗,香儿又是忘了吩咐掌灯,我摸索到殿厅,香儿突然打角落冒出来。
“您回来了,公主。”她又将嘴嘟得高高的。
“香儿,是你,吓了我一跳!”
“公主,”她埋怨道:“你以后最好少和严奇大人在一块儿,王爷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嘴多舌了,王爷呢?今晚来过了吗?”
香儿摇摇头。
“没有。还好没有,如果王爷知道你出府,这么晚才回来,我不被剥层皮才怪!”
“没有就好──你啊人小心眼多,为什么这么多牢骚!”
“我是为您着想。”香儿委屈的说:“宫府里每个人都在说王爷新宠丽妃,要封她为王妃,今儿一早还特地陪她游上苑──只有你,没事人一样儿,我都快替你急死了,还有王爷最讨厌你和卫士将大人见面了,你偏偏又要和他在一起,我真不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懂就别猜!”我推开殿房门,停了下来。“快去歇息吧!这么晚了,王爷不会来的。”
殿旁漆暗如黑洞,我想找开关揭掉夜明光珠上的薄饰,摸索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倒是渐次适应房内的黑暗。
我回身掩上房门,走移到软塌,力道一松,“啪”一声垂直躺下。软塌出乎寻常的坚硬,而且崎岖不平,我翻身想探个究竟,突然失去了平衡,跌落入软塌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