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他的妃妾,以及那些此刻正住在储秀宫的未来可能成为他妃妾的女子,哪一个见了他不是欣喜若狂?同时因为他的身分而又敬又畏又爱,恨不得能让他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但这柳寄悠……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平静而恭谨,像是就只是将他当帝王敬着,除此之外,无其它妄念绮思。
这就有点意思了。自小到大,他都是一群美男里最出色的那一个,谁都无法忽视他,突然今日只被当成帝王敬着,无视于他的外貌,真是奇特的感觉:尤其,当他正看着她,而她对他并不另眼相待时。
他没有跟平凡女人相处的经验,所以此刻也没什么话好说,正好瞄到桌上的琴,便道:“弹一首曲子给朕欣赏如何。”
这不是询问,而是客气一些的命令。
柳寄悠自然识趣,点头轻道:“请容奴家献丑。”
在她那双手抚上琴弦时,龙天运盯着她的手,突然说道:“就弹‘太平调’吧。”
柳寄悠那双始终保持着恭慎低垂的双眼终于抬起来,与他对上了一瞬,然后又垂下。低应:“是。”
静了一瞬,《太平调》轻缓温润的音律自其指间流淌而出。
琴是平凡的琴:弹琴人除了有一双特别修长匀称好看的手之外,其它都平凡极了。乐音流畅自然,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入一种愉悦而平和的情境中。在这样温润的琴声里,他没了心思去评断她琴艺的高低好坏,没想着拿曾经听过的优秀乐曲来比较出个优劣。
他就只是闭目聆赏那轻柔乐曲所织就的愉快情境并徜徉其中,一时身心仿若被甘冽的清泉洗涤过一般的舒畅。
真正出色的乐曲,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于是,龙天运在乐曲结束许久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于何时竟在桌上轻轻击节微拍着,可见这曲《太平调》让他多沉醉。
“相当好。”值得他为之破例地击节叹赏。
柳寄悠显然不明白被一个君王如此称赞是天大的荣幸,她只是起身恭立于一旁,并没有激动高呼“谢主隆恩”,脸上表情甚至无丝毫变化,看起来就没半点深感荣幸的样子,但龙天运好心情地不予计较:对于有才华的人,他总是愿意多给一些宽容。
“再让朕看看你其它的才华吧!”他显然意犹未尽,觉得她应当有更多的内蕴。
比起赵昭仪绝妙精准却没有丝毫情感感染力的琴艺,这柳寄悠的琴艺显然更胜一筹。她的琴音予人温暖的感觉,并且带有一种灵动,像是还原乐曲内蕴一一传达一种心音,一种快乐。
许是因长得平凡,所以才会将心力贯注在才艺上。没有高傲的本钱,所以只能将性格养出温和模样,带着一种宠辱不惊的超然,让人觉得她就算没有美貌,却是一个相当独特的人。
“请陛下见谅,小女子除了不值一提的琴艺外,并无其它可示人的才华。”柳寄悠实在不情愿陪这个看起来特闲的皇帝虚度这大好春日时光,正想着要如何才能将人给送走……
龙天运依稀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嫌弃了……这一定是错觉!这女子直言说没有其它才华,并不是为了打发他走,而是当真没其它才华了,是吧?
“方才看你正在读书,想来平日必是有做些诗词文章了?”
“回陛下的话,小女子平日虽然会看些闲书,却是没有才情写诗词文草的,平常闲暇时,就抄一些佛经静静心。”
“你正大好年华,怎么学起老人家抄佛经了?莫不是有遁世之思?”
“倒不是有什么遁世之思,就仅仅是打发日常无聊而已。”柳寄悠真希望这种无聊乏味的闲谈可以尽快结束……
“那么,丹青如何?棋艺又如何?绘画需要心境,下棋则否,此刻倒是可以手谈一局。”琴棋书画四艺,总不可能就只会弹琴吧?或者应该说,此女应当没胆回他一句一就只会弹琴。
然而,龙天运猜错了,此女真的有胆这么回!
“让陛下见笑了,小女子……也就琴艺稍稍拿得出手,其它的,真的不擅长,亦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柳寄悠温声说着,委婉拒绝。
龙天运简直要被气笑了。
“不敢献丑?好个不敢献丑!你这分明是推托之词,倘若朕有心追究,往严重里说,治你一个欺君之罪都不为过。”
“多谢陛下宽宏大量,不与小女子一般计较。”柳寄悠也没打算逞口舌之快,很干脆地拍了个龙屁,让龙天运没法真的对她追究下去。
龙天运确实被她几近赖皮的应对方式给噎住了。
虽然他从不与女人计较,但这么刁的女人,他还是生平仅见,一时竟无法从过往丰富的猎艳经验里去找出恰当的反击,有种深深的败退感:这感觉,真不好,简直憋屈极了。
因为心口的一股不顺之气,让龙天运一时端不住风流倜傥的风度,说话就直白得不客气了一“朕怎么觉得你似乎巴不得朕立马走人?”
“陛下日理万机,为着让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有安稳生活而勤政不辍,小女子实不敢耽误陛下宝贵的时间。”没错,就是想赶人了。
“朕的女人里,没见过如你这般胆子大的。”
柳寄悠暗自咬了咬唇,小声驳道:“小女子虽是秀女,却并不是陛下您的女人。这一点,陛下您是知道的。”
龙天运轻笑出声,上前一步,伸出手指托住她下巴,将她始终低垂的脸给抬起与他对视——这样好多了,他己经无比厌烦于仅仅看着她的头顶心说话。
“休说你是秀女,本来就是朕的。放眼整个皇朝,只要朕想要,就没有不能得到的女人。”嗯……她的触感还不错,滑嫩温软,细致的肌肤没沾一丁点脂粉,真是清爽啊。
柳寄悠力持镇定道:“皇上是个明君,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然后呢?”他兴味地问。
“所以陛下答应过的事不会有反覆,更不会食言。”
“你的意思是,倘若朕食言了,就是个昏君了?”他俊朗的面孔沉了下去,身为至尊帝王的气势一下子外放出来,威压迫人,让人不敢直视。
柳寄悠被这气势一压,心中自是惊惧,不觉浑身轻颤,但仍是力持镇定地说:“陛下当然不是昏君,而是我金璧皇朝的盛世之君,再英明不过了。”所以,不管他此刻心中在想什么,打算怎么处置她,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收用她。因为他是明君!
只要让他认下这点就好。
龙天运当然不笨,相反地,他打小天资聪颖,是众多兄弟里最被先皇倚重的优秀皇子:因而柳寄悠的心思,他轻易就能看得清楚。
对望了许久,他的心绪竟莫名地平和了下来,本来是有些动怒的,却不知为何看着她脸好一会儿,那怒气就消散了,不再有半点为难她的心思,于是放开她道:“你相当聪慧,就算害怕,仍能用话将朕困住。为了‘明君’之名,朕说什么也动不得你。”
也不是当真动不得,而是,为了她这样平凡的女子,不值得。柳寄悠看得很明白,所以她连忙低头谢恩:“谢皇上开恩。也多谢陛下容忍小女子的出言不逊。”
“罢了、罢了!今日暂且放过你,下次可别再犯了,明白吗?”他堂堂帝王之尊,并不常有这样的善心去宽容别人的不敬。
“小女子谨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