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快完成了。”晏摇光也不以为意,径自为快完成的短匕而开心着。
“看起来极为锋利。”
“当然,削铁如泥。”硬质无物能比的石钢,锻造成剑后,果真如她想象,非但剑刃锋利且不易生锈,说不准放上个千年也不会腐蚀。
“是吗?”
“是啊,我想青临殿下肯定会喜欢这把短匕。”
玄夜爻登时垂眸瞪她,可讥嘲的话还未出口,便听见一道刺耳的声响——
“晏摇光,是谁准许你把外人给带进冶铁厂的”负责冶铁厂的铁官从外头而来,不悦地拉开嗓门吼。
“铁官大人。”暗叫不妙,她立即回头,温婉福身。
“怎么,仗着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竟连西引的王爷也带进冶铁厂,你是把这儿当成自家闺房了吗?”铁官开口,半点情面不给就算了,还尽挑些难听话说。
晏摇光眉梢抽了下,还是努力摆出和气生财的笑。“铁官大人,您难道不知道西引胤征王是得令可入冶铁厂的吗?”
冶铁厂受三皇子管辖,负责的铁官自然是三皇子一派,老早就看跟在太子身边的她不顺眼,如今再加上玄夜爻踏进冶铁厂,真不知道到时候又要惹上什么风波,眼前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小事化无。
“本官可不知道这些事,只知道三皇子从未这么告诉过本官。”说着,拱拳摆笑脸朝玄夜爻道:“还请西引胤征王多多包涵。”
言下之意,就是端出三皇子来压人就对了。
晏摇光还是努力地陪笑脸,正要开口,便听身旁的玄夜爻笑谑开口。
“这是打哪来的狗?想朝本王吠,也得瞧他的主子受不受得起本王的脾气。”
“王爷!”晏摇光用力地对他眨眼,祈盼他千万别在这当头节外生枝。
每个王朝皆有着皇位争夺问题,百定自然也不例外。三皇子打许久前,便毫不忌讳地露出对皇位的野心,所以当皇上决定立太子为储君时,三皇子私底下的小动作更是多得不胜枚举。
“这是百定的家务事,还请胤征王退避较妥。”铁官敢怒不敢言。
“那倒是,百定想要怎么狗咬狗,与本王何干?可谁要你的嘴脸这般惹人嫌,脏了本王的眼?”玄夜爻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说,眸色却份外冷肃。“退开,本王今儿个心情不差,不想杀人。”
那冷迸魔性光痕的眸色,教铁官蓦地一怔,不敢作声,但要是就这样走人,又损及三皇子颜面,登时显得进退两难。
“短匕好了、好了!”感觉冶铁厂间顿时弥漫阵阵杀气,锻铁的师傅赶紧将打磨好的短匕浸入水中,再拿至晏摇光面前。
约莫一尺长的乌沉色短匕,散发出冷钢气息,柄身淋上银,雕上兽图,镂着宝石,锐利锋刃在转动间迸绽妖冶青光。
“真美。”晏摇光探手欲接过短匕,虽说是出自她的设计,然而当成品完美地展现眼前,她仍忍不住为石钢打造的短匕喝采。
然而还未握住短匕,匕首便教铁官一把抢过。
她横眼瞪去,就见铁官打量半晌,一脸准备要将短匕收藏的样子。
“这把短匕不合规格,本官要呈到三皇子那里。”
“那是我的!”她抿紧唇,没了笑容。“太子授权我可以自由出入冶铁厂,更可以铸造锻炼任何铁器,大人没有权力拿走我的短匕。”
“有没有权力,你找三皇子说去。”说着,铁官便准备要走人。
晏摇光粉拳紧握,余光却瞥见身旁的玄夜爻长臂一探,轻易将铁官揪回,抢回短匕后,大手紧锁住铁官的喉头,很快的,铁官眼瞳暴突,就连想反击都不能。
“对本王有何不满,你可以晚一点找三皇子说去。”他乌瞳笑眯,却没有半点笑意。
“王爷,不要!”就在晏摇光阻止的瞬间,后方的风箱火炉突地发出古怪的声响,她回头探去,就见盐泥敷黏的炉身裂出一条红缝,仿佛里头热熔的铁浆就快要喷射而出,忙吼道:“全部退开!”
玄夜爻瞥了她所注视的方向一眼,瞬间单手抓起铁官,横臂一甩,准确地掷往风箱火炉的方向,同一时间,火炉自腰腹爆裂,铁浆喷射,绝大部份的铁浆全都喷洒在铁官身上,降低了伤亡,然而木造的平屋处处皆是火苗,附近的铁工仍是受到波及。
“把土堆上去!”他沉声指挥着没受波及的铁工,将沙土倒覆在铁浆和窜起的火苗上头,白萝则手脚利落地抓着受伤的铁工到外头。
晏摇光冲到火炉前,想要救出倒卧在炉底,负责转动风箱的数人。
“他们已经没救了,快走!”审视里头的状况,玄夜爻认定已停止转动的风箱会让火炉的温度过热,恐会二度爆开,立即道。
“小石头……”晏摇光充耳不闻,凭着衣饰抓起倒卧在地的少年,翻身一看,对方脸上血肉模糊且沾满沙尘,身上满是铁浆喷溅的痕迹,她心痛得无视铁浆,硬是用手轻拨,烫了手也不管,眼泪立时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快走!”玄夜爻一把将她抓起。
“等等,至少让我把小石头带出去——”
“来不及了!”身后的火炉发出轰轰巨响,他加快脚步往前奔,然而火炉整个爆裂,破碎的炉片加上铁浆朝四面八方喷射,任他脚程再快,也不免受到波及,身后的热风如浪将他震到外头。
“王爷!”退到外头的白萝立定站好,硬是将两人接个正着,三人一道跌坐在外头的广场上。
火舌妖诡窜烧,外头的官兵忙着打火,冶铁厂外一片混乱,伤患哀声四起,而玄夜爻背后的裘篷更是被铁浆熔解,直烫入背脊,一片血肉模糊,然而他的眼却直视着晏摇光指上被铁浆沾上的烫伤。
她柳眉攒紧,意识似是不清。
“白萝,找大夫。”他命令。
“是。”白萝起身,看着满地的混乱。“王爷,要将晏姑娘送回太子府,还是——”
“不,先带她到驿站客栈。”他当机立断。
晏摇光一张眼,便是一面血肉模糊的宽背,光是用看的也能感觉到那股难遏的痛。
她傻愣愣地注视着那抹背影,还搞不清楚状况,便见宽背的主人转过身,让她清楚地看见那张敛笑的沉邪俊脸。
“……王爷”她蓦地起身,发现身处在陌生房里,看见自己的十只指头皆包了布条,这才想起冶铁厂发生的事,急得什么都不管的就要外冲。“我得赶紧到冶铁厂去!”
话落,她掀袍爬起,却见玄夜爻套上素净中衣和沉紫色锦织交领袍,挡在她面前,莫测高深的眸像潭死水般隐讳,不是肃杀之气,而是复杂得教她无法解读,令人瞬间发寒的气“……是王爷帮奴婢包扎的吗?”她怯怯地问。
“本王只懂杀人,不懂救人。”
晏摇光充份感受到他冷蕴的火焰,却不懂他的火气是打哪冒出的。“谢谢王爷帮了奴婢,但奴婢想要回冶铁厂。”
指上的包扎就算不是出自他的手,也肯定是他找来大夫医治的,虽说不懂他特地救了她却又生气的原因为何,但毕竟受人恩情,是该感谢。
“怎么,赶去送死吗?”他哼,微暗的天色在他脸上勾勒出阴郁。
“火炉爆开,肯定很多人都受了伤,我得赶紧请人去医治才成。”她说着,神色忍不住激动,因为在冶铁厂工作的铁工,全都来自她最熟识的街坊,等同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