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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略感不适,必须先离席。”连抱歉也不必,织云转身走开。

  向禹敛目,双手拢于袖兜,唇角维持一贯弧度。

  半晌,向禹执杯,开始热络招呼。“来,各位喝酒,吃菜,喝酒。”

  宛若无事。

  斩离执起酒盏。

  沉着眸,他脸上无笑,神如凝山,始终若有所思。

  第9章(2)

  织云回到屋内,唤来小雀。“你知道,对不对?”一开始,她便这么问。

  “织云姐?”小雀莫名。“您在说什么呢—— ”

  “他救了我们!”织云忽然激动起来。她从不曾如此,小雀吓住了。

  “他在圣山救了我们,爹爹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对他女儿的救命恩人?如此无情无义,当真是我认识了一辈子的爹爹吗?!”泪水掉下,湿了织云的颊畔。

  小雀垂眼,脸色惨淡,已明白缘由,嗫嗫低语。“城主问,小雀不敢不说,织云姐,您别怪我……”

  织云喘口气,她凄清的脸,绝艳,却悲惨。

  “你究竟,对我爹爹说了什么?”她问,神色肃然。

  “小雀、小雀说了,您在野泉溪发生的事。”

  织云抬眸望她。“你可以不说野泉溪的事,你为何要这么做?”

  “小雀只是丫头,怎么敢欺瞒城主呢?”.小雀道,眼睛却不敢看她小姐。

  织云竟然笑了。

  小雀呆住,不由得抬眼,这一抬眼,正好对住小姐伤痛的眼色。

  “你说得不错,你不敢欺瞒城主,可你明知道,索罗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怎能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怎能知情却不告诉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征调为民夫送进索罗?你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小雀?”一声比一声,她问得严厉。

  小雀愕然,额头冒出冷汗。

  “把我的大氅拿来。”织云声调一转,命令小雀。

  “大氅?”小雀怔问。

  “不,不取大氅,”她改变主意。“去寮里,拿一套小子的衣服进屋来!”

  过去加诸在她身上的使命,一直都是沉重的压力,从前她为爹爹、为织云城民,从来不敢去想“放弃”二字,可一旦得知障月被父亲送到索罗,让她既震惊又心痛!她是爹爹的女儿,而障月救了她的命,可爹爹却恩将仇报,将障月送往索罗,充任民夫!她不明白,爹爹怎么可以在要求她为城民付出的同时,自己却如此自私?

  可也因为如此,她反而认清自己的心!

  所谓任务、所谓使命,她都已经不再在乎,从知道障月可能身陷险境那刻起,就已坚定她离城寻找障月的决心!

  “织云姐,您想做什么?”小雀惊恐,害怕起来。

  “去把我的大氅拿来。”织云口气冷淡。

  她已下定决心去找障月,她要见他,请求他的原谅。

  小雀眼睛瞪大。

  “把我要的东西拿来,还有,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我让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得再告诉我爹爹或者禹叔,否则,我再也不要你的伺侍,你会从我眼前消失,不必再出现。”她冷绝地、一字一句地,警告小雀。小雀脸色惨白。

  “现在就去!记住我的话,不要再犯错。”织云冷声对她说,她的眼,甚至不看小雀。

  小雀惊惶地退下。

  她知道,从此之后,她已失去小姐的信任。

  夜深,大地冥暗。织云穿着一身男仆装,长发束带,头上罩着麻帽,悄声来到马房。庆幸,绛儿仍然无恙地待在马房内,显然马房虽少了看马人,但牲畜们仍有人定期喂食。

  “绛儿,是我。”她走近小牝马。

  绛儿立即认出她,亲热地舔织云柔腻的掌心,十分依恋。织云绷紧的脸,稍微有了笑容。绛儿是牲畜,却单纯可爱,没有人心那般复杂。织云将绛儿牵出马房外,打开栅栏,然后附在小牝马耳边,柔声说:“绛儿,今晚我想出城,你要帮我。”

  绛儿低嘶了一声,似在做回应。

  织云摸了它一会儿,才走到绛儿身边。

  勇气,让她顺利跨上马背。

  “绛儿,走,带我出城。”她摸着绛儿,轻声对它说。

  绛儿喷了口气,迈开步伐。

  的的。

  马蹄声,在夜里显得特别清脆。

  大地一片黑,循着障月曾经带她出城的道路,织云拉起麻帽遮住她的容颜,骑着绛儿一路西行,不再回头。

  她与小牝马停在巨川之前。她必须趁夜出城。决心离开宫城之前,她将小雀绑在床上,以布巾堵住小雀的嘴。平日,待之若亲人,主仆之间甚至以姐妹相称,尚不足以感化小雀,她知道,此时即使给予再严厉的警告,也不可能让一颗不忠的心,于危难中倾向自己。

  在织云城,她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天亮之前,小雀就会被人发现,一旦小雀被发现,爹爹必定下令立即搜城,她必须趁黑夜,进入索罗国界。

  至少,她得在今夜跨过巨川,骑着绛儿进入铁围山。

  爹爹必定不会料到,她会取道此径,进入索罗。

  是的,走这条路,需要很大的勇气。

  当时,是障月带着她走过的。

  是障月给她勇气。

  小牝马踯躅了片刻,蜇着巨川沿岸绕了两圈直喘气,似乎在害怕着。

  织云握着胸口的血玉,俯身对绛儿说:“绛儿,不要害怕,求你带我过河。”

  她柔声请求绛儿。

  她有勇气,但小牝马也得有勇气,他们才能跨得过这条巨川。

  绛儿裹足不前,白天尚且不容易越过巨川,何况夜晚,黑暗的巨川,在银色月光下,像诡秘的潜流,既恐怖又阴森。

  “绛儿,你曾经做过的,别怕。”织云鼓励小牝马。绛儿嘶鸣了一声,终于抬起前蹄,试着跳上川中一颗平坦的圆石。

  “对,就是这样,绛儿乖,再试试。”绛儿肯试,她心里有了希望。

  小牝马试出胆量,开始放胆在水间的石块上轻纵跳跃,水流冲激时石上湿滑,有好几回小马差点摔进水内,所幸往往有惊无险,最后花费好长一段时间后,他们终于越过巨川。

  “乖绛儿,你真棒,你好勇敢!”织云怜惜地夸奖受惊的小牝马。

  回首望那巨川,在黑暗的掩蔽下,像一条平坦的伏流,若非潺潺水声叮咚,没有人能知道,后面横亘着一条巨大宽广的河流。

  越过巨川,前方还有高耸入云霄的铁围山。

  “绛儿,来,我们上山去。”她轻扯马缰。

  绛儿调个头,长嘶一声,驮着主人,终于抬起马蹄,开始爬上山径,预备往下更艰难的行程。

  他是在三日前,夜半时分被叫醒的。当时,他刚睁眼,手铐与脚缭,就上了他的身。当夜他立即被带往东营,黑暗中,数百人蹲在飞砂扬砾的黄土广场上,踞守一夜,等待明晨被送往该去的地点。

  他没有反抗,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等待即将到来的命运。

  直至今日,向暮时分,织云城送往索罗的三百民夫,终于抵达目的!

  入关之前,民夫们手脚上的缭铐,已被卸除,他们被喝令排成一串人龙,按次序步入关门,走进索罗广大无边的领地。

  在边界,当那道铁铸的巨大玄黑门开启时,他抬头,凝望悬崖另一头的峻岭,蜿蜓的长梯由石色铁耀石筑成,通向矗立于云端、高耸入云霄,那座由玄黑色火砾岩迭砌而成的索罗国都,王卫城。

  那城阴郁雄峻,在夕照下看来就像狰狞的巨人。

  关门内,索罗国驻关军,呈步呈罗列,一眼望去密布黑云,竟看不出有几重铁卫,固守在关防边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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