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垂眼,亭内摇曳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满园萧瑟静寂,没有她的影子,只有他形单影只的孤影,落在他腮边的雪,好烫。
“凰此……”低沉的声音恍若是林间困兽的哀泣。“本王在此等你,你可知道?”
他目光迷离地环顾四周,只有风声掠过,雪声杂沓,就是没有她……
“本王来了,本王在这儿等你,你为何还不出现?你不是有话要跟本王说吗?为何本王在此你还不说?你到底还要怎生折磨本王?!”他仰天长啸,眸怒却不染杀气,是一径的痴狂,是无法忍遏的孤寂。“你怨本王吗?你恨本王吗?但你可知道,你的背叛让本王有多痛?!有多痛……”
他魂断神摧,肝胆俱碎,湿濡的泪水刺痛着双眼。
“还是……你要本王追下黄泉,讨你一个答案?你不来找我,本王就去找你,既然你不思念我,就由我这个思念的人去找你可好!”
不爱他也没关系,没爱过无所谓,只因他爱,他要!
教他深恋不忘,眷恋不舍,天地之间,也唯有她了。
“本王去找你,你可别不见本王……”他哑喃着,将心意诉到天际,送到地府,只盼众天鬼神助他一臂之力,好让他可以找到她……
锐利长剑在无月的夜异样青冷妖诡,绽放着夺人魂魄的神采,李凤雏举剑,双目茫茫,没有犹豫的就要往颈间落下,就在此时,凉亭后方的杂草倏地微晃。
“王爷!”
则影不知打哪个方向跃出,不要命地疾冲到他面前,在他长剑落下之前,空手迎上锐刃,在他双掌之间划出刀口,血水汨汨淌落。
李凤雏没有焦距的眸对上则影担忧的目色,突地咧嘴低低笑开,由沉渐扬,转而仰天大笑,笑得凄狂哀恻。
末了,他倏地甩开被则影箝住的长剑,卷了袍,在雪夜中继续他未完的八德舞。
抽出腰间的锦扇,他攒袍在掌心,凌空、回舞,身移、步留,一个旋身,单膝跪下,递出锦扇。
雪,纷飞,浓密得几乎将他吞噬,他却动也不动。
他在等待,等待心爱的人儿接过他的爱。
她不来,他不走,就在这里等候。
雪,狂野,如大雨滂沱,教他浑身湿透,他依然不动如山,笑着、哑着,冰冷的雪水堆栈在他的身,他压根不觉得冷。
“王爷。”则影双脚跪在他身侧,以披风为他挡雪。
李凤雏置若罔闻。
“王爷……寒夜雪冻,回府好吗?”他清俊的眸压抑着泪,眼眶灼热,哑声询问。
李凤雏充耳不闻。
“王爷,娘娘已经死了……”
“住口!你已不再是本王的贴侍,本王早说过,你爱去哪便去哪,别再跟着本王!”他怒斥,神情微微扭曲,还是强迫自己微笑。
虽说凰此向来不惧他,但她说过,她喜欢他笑,她喜欢他笑着的。
她爱看,他就笑,再苦,也笑,只为她,而笑……
“凰此,本王不怪你了,你现身好吗?”对着空气,他软哑哄着,静心等待。“凰此?凰此……你出现吧,只要你现身,本王既往不咎,哪怕你天涯海角,黄泉碧落,本王都要追随。”
再也忍不住的则影紧抿着唇,滚烫热泪滑落。
“还是,你要本王再为你唱一曲呢?”他嗓音愈柔,眸色愈暖,低沉唱了起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厚质软音吟唱到最后竟嘶哑无声,喉口紧缩,黑眸怅惘。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泪,滚烫的熨着他的颊,痛了他的眼,他笑得凄迷,泪落不啜声,双眼空茫,魂离魄灭。
第16章(1)
李凤雏张眼,蓦地起身,发现身在陌生的殿内,正忖着,就见则影推门而入。
“王爷。”则影手里捧着膳食,快步迎向前。
他冷冷道:“走开!本王已说过不要你这个贴侍了。”昨晚,他失了理智,八成在雪中昏厥了,是则影把他抱进殿内的吧。
“王爷,请让属下跟随。”则影双膝跪下。
李凤雏无视,径自越过他,踏出殿外,满目是刺眼的银白,雪依旧在飘落。
他踏着雪,像是闲晃似的,看着颓圮的冷宫,野草杂卉丛生,曲桥斑驳,殿墙剥落,就连长廊上也破了几个洞。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以意志力拖着沉重的双脚不断往前走,蓦地瞥见亭子后方的草丛处,似乎闪动着有别于雪的银光。
银狐吗?这荒废的冷宫竟有野生银狐?
那毛色真美,教他想起送给凰此的那件狐裘锦帔。他曾送过多件锦帔,然而凰此最爱且最常穿戴的还是那件狐裘。
但那件狐裘却在金雀殿上,被一把撕成两半。
思及此,早已麻痹的心又锥痛了下。
甩了甩头,不想那些了,他只想要再为凰此添件帔子,若能抓下这银狐,再替她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帔子,她定会很欢喜,说不定就会回来看他了……
愉悦地勾起笑,李凤雏点地跃起,跃至丛间,却发现那狐动也不动。
不对,不是不动,而是那根本不是狐!
弯腰一扯,他愕然发现,那是件狐裘锦帔!他双手微颤,揪着那锦帔上头被一分为二又密密缝补上的痕迹。
他误以为是鍡狐,是因为这帔子原本就是银狐毛所制,而上头缠着几根银白长发……她的发!这是她的发!
“凰此!凰此!你给本王出来!”他猛地暴吼,不是怒不是狂,而是无法抑制的狂喜。“别再瞒本王了,你在这儿,你真的在这儿!”
则影闻声窜出,见他眸染颠狂地咆哮狂奔,不禁忧心忡忡。
难道王爷疯了?
思及此,他快步追上,暗想着,若王爷真是疯了,他就必须用武力将王爷给押回王府不可。
“凰此!你给本王出来、出来!”
“王爷、王爷,你冷静一点!”则影追上前,奋力拉住主子。
“则影,你瞧!锦帔、锦帔,这是本王送给凰此的锦帔!上头还有她的发丝,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他神色狂乱,眼里异常兴奋,像在压抑又像是无法控制。
则影定定看着他。“若是他人将锦帔丢来此呢?”
一句话,狠狠地扎往李凤雏的死穴,使他登时怔住。
“王爷,你冷静一点。”则影偷偷再接近他一点,想趁他不备,一击将他击昏。
“不!你瞧,这锦帔是被禁卫军队长给撕破的,但这上头已经缝好了,若不是凰此,谁会做这种事?”
“但若她没死,为何她要皇上骗王爷呢?”
李凤雏面容抽搐,瞳眸蕴着冷厉光痕。“本王也想知道为什么……则影,去神龙殿把隽小子带来。”
“王爷?”
“你不是说要跟随本王吗?如今不过是要你办件小事,你就退缩了?!”他又吼起来。“罢了!本王自个儿去!”
则影犹豫了下。“王爷,属下立即去。”话落,转身就走,就怕主子下一刻会反悔,说不准颠狂的思绪一旦发作,就会将李隽立地正法。
*
少顷,则影将李隽带到冷宫,只见坐在亭内的李凤雏垂眼沉思着。
“王爷,属下将皇上带来了。”
“皇叔……”李隽丝毫不惧他喜怒无常的性子,温雅俊颜上满是说不出的激动,只因则影还活着。
李凤雏缓缓张眼,轻扬手中的锦帔,“凰此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