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银雪迭翠林,却也能见整片不知名的花草绽艳,吐露着怡人馨香,尤其当风从山口吹来,香得教人肺腑舒畅,也冻得她直发抖。
好冷啊!是谁说春天到了的?
像个小老太婆朝树边走去,冉凰此靠着树身掩去冷厉山风,却突地听见极为细微的声音,像是雏鸟的啾啾声。
她左顾右盼,总算在草丛里发现一窝毛未长齐的雏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天候这么冷,为什么鸟窝会在草地上呢?
她抬头看了眼附近的树,量了量距离,猜想,八成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这可不行,要是冻死了怎么办?”想了下,她咬了咬牙,扯下肩上的帔子,小心翼翼地围在鸟巢四周,还确定风向,确保雏鸟确实不受冷风侵袭后,才满意地拍了拍手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却突觉有一股劲风从侧面拂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就被人提起转了一圈。
欸,发生什么事了?
她傻眼地瞪着地面,自己的双脚并没有踩在地上,腰间还有一只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她提起。
缓缓把视线朝后头探去,便对上一双复杂的眸。
“……王、王爷?”不禁哀怨自己的命运很乖舛,为什么就连打猎也可以遇到他?
李凤雏微微眯起狭长美眸,好看的唇微掀。“你怕本王?”随即把手中的箭藏到身后,丢往草丛。
谁想杀她?方才若不是他及早发现,只怕这丫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画面教他心头莫名震动,冷寒的黑眸朝发箭处探去,发现是从后宫那群人里射出的,但人数众多,只怕无法查出个所以然。
微眯起的黑眸迸出慑魂杀气,教对上他视线的后宫佳丽莫不生硬的转开眼,一个个像是惊弓之鸟。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他相信现在后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乐子,在这情况下,竟还有人敢对她造次?
冉凰此完全没发现她的生命就在刚才差点消失,只是实话实说。“哪有?王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到算是刚刚好而已。”
“是吗?”他浓眉微扬,收回心神瞅着她,完全不打算把方才眨眼间发生的事告诉她。
“可不是?王爷有什么好怕的,再狠再可怕也不过是个人。”
“喔?”他似笑非笑地,黑眸紧锁定她会说话的眼,像是要从她眼中确定真伪。“本王以为,目睹集广殿发生的事,你可能怕到不敢与本王说话了。”
母妃死后,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后悔,因为他杀红了眼而吓坏了她。
她定定地看着他。“王爷身为皇子,想取回皇位,想要自保,这都很正常,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再杀人了?”这些皇宫内斗、皇子争权夺利的事,在历史上不断重演着,为何没人记取教训?
“……本王若不杀了他们,他们就要杀了本王,还是你认为本王该死?”他抽紧下颚,目露冷光。
“不,王爷怎会该死。”她清楚身为皇子的身不由己。
闻言,眸色才缓缓变柔。“喔,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做呢?就算置之不理,总有一天,他们也会赶尽杀绝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想说的是,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今天如何置别人于死地,说不定他日在因果业报里头,你也会……”
李凤雏闻言,眸色不变,内心却因为她一席话而翻腾着。
“我不希望王爷有天遭报应反噬。”谈笑杀人的李凤雏似鬼若魅,真的好可怕,但是这件事有因有果,所以她明白他的个性为何扭曲,知道他杀人时为何那么骇人。“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但若真遇到危急时,至少也给个痛快,不要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把人凌迟至死。”
敛着眼,他垂在身侧的双掌紧握成拳,抑制着想将她紧搂入怀的渴望。
众人怕他惧他,是因为他是呼风唤雨的摄政王,他们怕他,他反倒欢喜得很,但是,她若怕,他的喉口便像被什么扣住,她不怕,那梗住的苦涩便倏地消失。
她没有满口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可以了解他、明白他,这让他……心间发暖,烫得很。
“本王很后悔那日带你到集广殿。”他哑声说。
原本只是接连数天代替皇上接待外族使者,觉得乏味透顶,就想到这可以让他逗玩的乐子,有她在,再乏味的筵席他都觉得有意思,岂料竟遇上国师……这是他难得的失策。
“王爷后悔?”她微诧。
李凤雏垂下长睫直瞅着她,不懂那句话怎会那么不经意脱口而出,如今想要掩饰,倒显得欲盖弥彰。
突地,不远处开路的统领高喊,适时化解了他的尴尬。“摄政王,皇上龙体微恙!”
“十二卫左威营伴皇辇起驾,先行回宫。”他缓缓回话。“一后四妃随侍在侧,其余的随本王围猎。”
“领命!”开路统领策马而去,一支队伍开路在先,从头到尾都没瞧见皇上落地的朱红皇辇随即跟上,一后四妃则是策马在后。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走了,冉凰此看在眼里,好想说她也要跟着一道走。
“你地想回去吗?”温醇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水亮亮的眸子透露着她最深的渴望,但是又不敢贸然点头。
“那可不成。”李凤雏勾笑,在瞅见她失望颓肩的模样之后,笑得更加尽兴,也让另一头的十二卫和嫔妃们吓得噤若寒蝉。
“走,陪本王打猎,晚上本王差御膳房弄顿红烧猴狲给你尝尝。”
红烧猴狲?她瞪大眼。
“可不可以不要?”她不要骑马也不要吃那些怪东西啦~
“不行。”他笑得无害,口吻却霸道得不容置喙。
“可是,王爷,我不会骑马,不然你让我跟着鹂昭仪好了。”她可以接受被鹂儿载上一段路。
“你不会骑马?真巧,本王的骑射可是皇朝无人能比的,就允你与本王同骑吧。”魅眸噙着难得的戏谑,他勾弯的唇角又邪又得意。
“什么?!”
正无声痛骂着的瞬间,她发现自己被有力的臂膀抱起,圈进温热又硬实的胸膛。
“王爷?!”她惊叫。
“嗯?”声调懒懒的,李凤雏黑眸噙着温润笑意,步伐又大又稳,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他的坐骑而去,着锦靴的脚轻点了下,随即跃上马背。
“王爷……这样不太好吧?!”冉凰此暂时忘了坐在马上有多可怕,尽管没人开口说话,十二卫更是训练有素、目不斜视,但她就是好像听到有谁在窃窃私语。
她的一世英明,她的清白,离她愈来愈远了!
在心里唉唉叫,看着他拉过身上的披风将她包围,好暖,但是……会不会太暧昧了一点点?
冉凰此没勇气回头问,猜想他八成是在逗她,然而下一刻,却听见他说:“抓着这里。”他温热的大手包覆着她的,引领她扣在缀满金黄流苏的马辔上头。
背后一股暖意,透过冰冷的战甲锐不可当地窜进她的心里,暖到她的指尖,这是个很暧昧很亲昵的举动,教她莫名心慌羞怯。
“驾!”李凤雏的胸口震动,嗓音浑厚,纵马疾飞,吓得冉凰此瞪大眼,双手紧抓着马辔,却又听他喊,“龙骑营朝右线十里围,骁骑营朝左线十二里围,其余散状破开,朝山壑围拢!”
“领命!”
马蹄声隆隆,山头为之撼动,冉凰此被强风刮得半眯着眼,看着守城十二卫如精骑奇兵,策马在山巅上跳跃奔驰,就连以往柔弱的后宫佳丽也莫不精神飒爽地追驰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