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不在台北,也许哪天会来台北玩。”
“那如果她根本不在台湾呢?”
“那就……只好赌运气了。”
“你真傻!”徐爸爸劝不回执拗的儿子,只好一再心疼地斥责。
“爸,你再这样念下去,小心哪天你儿子真的变笨,就没人赚钱给你花了。”徐世展又开玩笑。
“呿!我自己有存老本,谁希罕你赚钱养我?你啊,自己身体顾好,别拖累我这个老头子,就阿弥陀佛了。”
“是,我知道了,那我挂了,晚安。”
徐世展挂电话,看一对年轻情侣亲热地从他面前走过,男人一手拿爆米花,另一手揽着女友的腰,女人朝他娇娇一笑,淘气地随手抓起几颗爆米花,往他脸上掷去。
两个人一阵打打闹闹。
他微笑目送他们,看两人排队钻进某一个观景车厢,摩天轮画出彩色光圈,缓缓接近天空。
他怔怔地望着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绚烂的霓虹。
当初喜乐等他,就是这样的滋味吧?一个人看着情侣双双对对,只有自己形只影单,摩天轮的光圈愈灿烂,她热烈描绘的梦想就愈黯淡。
那个晚上,她到底等了他多久?够不够久到让她的心房结冻,凝成一块绝望的冰——
*
“台北好冷喔!”喜乐用力摩擦双手,朝掌心吹热气。“乔姊,你不觉得很冷吗?”
“还好。”钟宜乔嫣然一笑。“可能云林气候比较温暖吧?所以你才会觉得这里冷。”
“是啊。”喜乐轻声叹息。没想到才过一年,她已经不适应台北的冬天了。
“亏我以前还住过这里。”
“你以前在台北住过?”钟宜乔讶异地扬眉。
“嗯,住过几年。”
“那你要不要趁现在去看以前的老朋友?”钟宜乔贴心地问。“我可以开车送你一程。”
“不用了。”喜乐连忙婉拒。“怎么好意思麻烦乔姊?”
“什么麻不麻烦的?别跟我客气啊!”钟宜乔豪爽地拍拍她的肩。“你们老板跟我可是老交情的朋友了,我照顾他的员工也是应该的。怎样?你有想去哪里吗?我载你去。”
“我……”喜乐犹豫地咬唇,眉尖微颦。
她该去看看真心他们吗?一年多没见,他们一定很担心她吧?但她还是没把握自己见到他们时,能平静地解释自己当初为何不告而别。
而且她很怕他们会提起那个她不想提起的男人,她怕他们谈起他,而她会忍不住好奇地追问关于他的现况。
他为什么还不跟方薇薇结婚?还是他们其实已经秘密结婚了,只是方薇薇为了怕影响事业所以不公开?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安定的心,在听见他的消息时,又会动摇。
“我想还是算了。”喜乐怅然摇头。“请你送我回饭店吧,乔姊。”
“现在才几点,你这么早回饭店干么?”钟宜乔笑着反对。“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以后我们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面,就当是为你饯别吧。”
“是我该请乔姊吃饭才对,谢谢你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
“我哪有照顾你什么?我照顾的是你们老板的生意!走吧,我们公司附近有一家日本料理很不错的——”
*
“我找到汪小姐了!”
线路那端,传来征信社员工的报告。
徐世展紧握手机,一时不敢轻信。“你真的找到喜乐了?她在哪里?”
“她在云林一家咖啡农场工作,帮忙销售自产的咖啡豆,可惜我发现得太晚了,今天到他们公司问,听说她已经辞职了。”
“什么?辞职?”徐世展惊骇地起身。“那她人呢?知道她住哪里吗?”
“她的公寓已经退租了,听他们公司同事说,她现在人应该在台北,去拜访一个很照顾她的客户。”
“是哪个客户?你有打听到吗?”
“我问过了,刚刚也打电话去那问客户公司确认过,他们公司经理好像请汪小姐到附近一家日本料理店用餐。”征信社员工报出餐厅地址。
“太好了!谢谢你!”徐世展挂电话,焦急地瞥了眼手表,九点多,她们应该不会那么快用完餐吧?
他心念一动,不再迟疑,举步疾奔。
*
“你说你想去坐摩天轮?”钟宜乔吃惊地睁大眼。
“嗯。”喜乐轻轻点头,目光望向窗外,凝在天边那一轮清亮的满月。“明天我就离开台湾了,这次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有个在云林工作时认识的朋友,决定到上海投资精品店兼卖咖啡,邀她过去担任店长。她想,有机会多见见世面也好,只是这么一来,下次回台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你说的也对,有什么想做的就该把握机会。”钟宜乔很爽快,马上招来服务生买单。“既然你想去,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乔姊。”喜乐再次婉拒客户的好意。“你这样不顺路,我自己叫计程车吧,很快的。”
“那好吧。”钟宜乔结帐,顺便请餐厅服务生帮忙叫车。
十分钟后,两个女人在餐厅门口道别,喜乐坐上计程车,直奔内湖。
过不到几秒,徐世展随后冲进餐厅。
他左右张望,找不到她,只好拿出存在手机里喜乐的照片,请服务生帮忙确认,对方眼睛一亮。
“啊,我认得这位小姐,她刚刚才走的。”
“刚刚?”
“对啊,走了不到一分钟吧。”
徐世展听了,立刻追出去,但计程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大失所望,一颗心直往下沉。
十三个月来,他天天焦急地盼着能得到她的消息,好不容易探听到她的行踪,却又失之交臂。
难道,他们真的如此无缘?
*
喜乐伫立在广场上,仰望在夜色里开成一朵向日葵的摩天轮,手上捏着票,却迟迟不敢加入排队行列。
她很想搭乘摩天轮,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梦想,但她又不禁有些害怕,就算搭上了又如何?她平淡孤单的生活并不会因此改变,她想要的爱情依然遥不可及,思念的男人永远得不到。
她怕,怕即使在满月下虔诚地许愿,她仍然是从前那个汪喜乐,时时刻刻担忧着遭到遗弃,幸福扑满一再被挖空。
或许,人的梦想不要实现比较好,因为一旦实现,跟着来的很可能是一场空。
与其梦想成空,不如一直怀抱着梦想,只要她一天不搭上摩天轮,她就还保留着许愿的机会,可以继续对自己说谎。
真正的幸福,不是靠谎言能得到的。
他曾经这么告诉她。
她知道的,当然明白,只是——
“有时候人要学会对自己说谎,才能勇敢地活下去……”喜乐喃喃自语。“这样很傻吗?”
很傻吧!喜乐自嘲地苦笑,反覆观看手上的票,踯躅着、犹疑着,理智与情感相互角力,最后,赢的是回忆。
她恍惚地忆起那个他失约的夜晚,渐渐感受到与当时相同的心痛。她一直焦灼地等着他,期盼他赴约,他却迟迟不来,因为他真正在乎的是另一个女人。
他爱的人,不是她,不是她……
泪水蓦地在喜乐眼里不争气地泉涌,她捣住唇,不知不觉蹲下身子,在冷风里蜷缩颤抖。
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与他相隔遥远的距离,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呼吸哽咽着酸楚?
“你过得好吗?你一定很幸福吧?”她颤声呢喃,一面伸手抹去眼角的泪。
“你是不是有点恨我?拜托你不要恨我……”
不要恨她,别讨厌她,希望在他记忆里,她是个可爱的好女孩,不是只想要钱的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