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没有要杀价,”俞筝将手上的手札递给谷正牧。“五本,按你的订价,就算出两倍价钱,我也愿意买。”
摊位前的几个客人全都纳闷地看着她。
谷正牧则是盯着她手上的五本笔记本,不发一语。
俞筝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乘机教育消费者,也为创作者加油打气。
“手作的价值就在于它不是工厂大量生产,每一个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而皮革制品就如醇酒,愈陈愈香;我相信你会成功,将来,我买下的这些作品的价值会比现在高出十倍、百倍。”俞筝真诚的赞美,也让那些客人了解,现在不买,很快就会后悔。
“真的假的……”两个年轻女孩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
“内页可以换。”谷正牧抬起头对她说,对这个客人“落落长”的大力赞赏完全没感觉。
“我知道。”她当然知道可以更换新内页。
“一本就可以用很多年。”谷正牧又说,很不耐烦的语气。
“咦?”他该不是要她买一本就好了吧……
俞筝差点昏倒,有人这么做生意的吗?客人钱多,高兴买五本送人,这样也不行?
“老板,我买这两个手环。”情侣档的那名男生立刻将手上的物品递给老板,但很快又改变心意。“买四个好了,你帮我们刻上名字。”
“那我们也要这两个皮夹。”年轻女孩不再杀价了,爽快地抽出钞票付钱。
“等一下。”谷正牧不急着收下年轻女孩拿在手上的钱,而是接过四个手环,问道:“名字。”然后又拿出纸笔。“写上。”
当然,俞筝抱着五本厚沈扎实的皮革记事本的手,也还停在半空中——
很酸。
第1章(2)
“老板,你不收钱那我们要拿走了喔……”年轻女孩刚才惊鸿一瞥,瞥见谷正牧年轻帅气的脸庞,先前讨价还价的欧巴桑口气全收了起来,声音变得又嗲又甜。
“等一下。”
“老板……”俞筝时间宝贵,还好多摊位没逛,决定待会儿再回来找这个老板聊聊天。
“等一下。”
再一次,俞筝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她。
这个老板的字典里,不会贫乏得就刚好只有“不行”跟“等一下”两个词?
她没见过这么“机车”的人,就算她喜欢他的作品,欣赏他的才华;就算她脾气超好、EQ超高,遇到这种慢条斯理的慢郎中,也要气急攻心。
“没关系,我等……”心里咒骂着,俞筝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毕竟她要的不只如此,千万不能因一时情绪而破坏了日后合作的可能性。
这时,更多的人围至摊位前,每个停下的人都对摊位上质感极佳,作工细致的作品赞不绝口,顿时,人声杂沓,乱成一团,犹如抢购LV限量包包,呼喊“老板”的声音此起彼落。
戴着棒球帽的超酷老板,没有因为作品大受欢迎而乱了手脚,依旧维持他不温不火的速度,继续他爱卖不卖的调调。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俞筝真的看不下去了,卷起袖子,大叫:“我来!”
谷正牧手上握着线刀,小小工作台上排满着依序等他刻字的已售出商品,眼角瞄向从客人自动变身成“老板娘”身分的俞筝——
这个女人买完东西怎么还不走?
“老板娘,这个包包怎么卖?”
“我看一下喔,请稍等。”俞筝翻看手拿包扣环上挂着的价格牌。“一千六。”
“怎么这么贵……”
“是贵。”她附和客人的话。“但是,值得。等我告诉你这个包包的制作过程,你就会明白有多值得了。”
客人带着怀疑的眼神,认为这只是商人的说法。
谷正牧听见俞筝的介绍也不禁挑起眉毛,心想,这个女人还真能吹,说得跟真的一样,制作过程?又不是她做的。
“要送男朋友的对不对?”俞筝问客人。
“嗯……”女客人害羞地点点头。
“那就更要用好的,男人一个包包一用可能就是五、六年,你看这缝线,不是车工,是手工缝出来的,保证耐用,而且这种真皮材质的色泽会愈用愈美,我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跟你男朋友拿一模一样的手拿包,你说值不值得?”
“这样啊……”客人果然心动了。
“你想对男朋友说什么甜言蜜语,我请老板刻在里面,他天天搂着包包就像天天搂着你。”
“好……那我想想要写什么。”客人买了。
听到这,谷正牧又挑起另一边眉毛,她还真会替他增加工作量。
“看到喜欢的要赶快决定,数量不多了。”俞筝招呼其他还犹豫不决的客人。
不一会儿,谷正牧摊位上的作品全部销售一空,不少才刚来逛的客人只能望着被买走的精美作品扼腕。
“老板娘,你们有没有名片?我想订做一个皮夹。”
“有没有名片?”俞筝转头问真正的老板。
“没有。”谷正牧依旧省话。
“那手机号码?”俞筝似乎不意外他的答案,基本上这个男人会来摆摊就已经是见鬼了,根本不懂做生意,也无心做生意。
“没有。”有也不给。谷正牧心想,要是行动电话一天到晚响不停,他还有时间创作吗?
“知道了。”俞筝从皮包里抽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客人。“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
“喂、喂……”谷正牧终于听不下去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鸡婆帮他卖东西,还自作主张帮他接工作,把他这个“正牌”老板摆在哪里?
他有答应要接吗?
“你先刻字,客人待会儿就会回来拿了。”俞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客人交办的事优先,晚点,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谷正牧一脸寒霜,不过,看看眼前等着他完成的工作,也只好暂且忍住,继续埋头苦干。
等待谷正牧刻字的时间,俞筝闲闲没事做,将刚才没能好好欣赏的商品,一一拿起来端详。
他的雕工很细,想不到一个连话都懒得说的大男人,能有耐心将花草、蝴蝶雕得如此细致,更精彩的是他的绘图,构图题材偏向大自然,色彩柔和,给人一种淡淡的、甜甜的幸福感。
这实在不像他的作品。
“这些都是你自己一个人设计、制作的?”俞筝问道。
“废话。”谷正牧冷冷地回了句。莫非这个女人神经像电线杆那么粗,看不出来他现在很不爽吗,还自己找钉子碰?
“也对,我废话真多……”她干笑几声,要自己千万别受他恶劣的态度影响。
也许他是个“面恶心善”,拙于表达自己的男人,而这样的人很吃亏,很多机会可能就在这难以沟通的状况下,溜掉了,所以这么精致的作品至今仍委屈地待价而沽,实在很可惜。
她转头看向谷正牧,看他手长脚长地弯身在简陋的工作台上刻字,想像他平时工作的样子——有没有人照顾他?是不是经常一投入工作就废寝忘食?卖掉这些作品的收入,够不够生活?
艺术创作者在遇到伯乐之前,大多是穷苦潦倒的,撑不下去的很可能就此埋没才华,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地过著庸庸碌碌、平凡的生活。
俞筝想着,心软了,就算不为公司的未来打算,她也想帮他,帮帮这个口拙的男人,她不忍心见这么棒的作品乏人问津。
当她望着他出神时,谷正牧突然抬起头。
他盯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盯着,似乎以为这样,她就能明白他心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