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以为一支五百人一旅的戍卫,能抵挡驻扎十里行宫的一千五百精锐?”李弼沉嗓低哑,尽管身上还发着热,黑眸仍旧炯亮有神。“况且,本王手上已握有贵妃写给骁骠大将军的亲笔信,就算本王彻底铲除西宛兵马,相信西宛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是贵妃叛乱在先。”
依他的看法,西宛公主进宫,本就是要走这一步棋才对。
“王爷,我的意思是说,为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本就无事,何必硬缠杀戮?”上官羿说着,又看向李劭。“皇上,西宛与我朝是兄弟友邦,若因此而结怨,岂不是太得不偿失?况且,如此一来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也会深受影响,兹事体大,请皇上圣裁。”
李劭沉吟了下。“这样吧,凤凌王,朕允你带两支戍卫出城,但只消口头警告,别动干戈,朕希望百姓都能无忧无虑地在皇朝生活。”
李弼似笑非笑。“皇上,若对方先行使武呢?难道要臣不得反抗?”
“凤凌王,你在意气用事。”
“本王是不是在意气用事,国师比谁都清楚。”
上官羿皱起浓眉,正要开口,便听李劭道:“不如这样吧,若是口头警告不听,甚至西宛骁骠大将军胆敢对凤凌王不敬……杀无赦!”
“臣,遵旨。”
一勾唇,李弼迅速回到御凤衙司点将,整装出发。
等到舒雪尹知道时,早过了半个时辰,她错愕不已。
“怎么那么快?王爷身上的伤才刚缝,而且他还在发烧,怎么可以突然从整装出发?”虽说只到城外,但要是发生什么事,那要怎么办?
公孙燕直瞅着她哭红的眼,想起王爷临行前没将她带在身边,反倒要她守在舒雪尹身旁,便难掩意外。
“公孙,你可以带一些药追上王爷吗?”舒雪尹问。
她皱起眉。“你叫我什么?”
“啊……对不起,大人,你可以把一些药带去给王爷吗?我马上准备,你赶紧追上,要不若是王爷一去数天,没药可用,那就糟了。”
公孙燕微挑起眉,不放过她。“王爷把我的事告诉你了?”
“……对不起,是我追问的,可是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所以──”
深仇大恨被这样雪淡风轻地带过,任谁都不会高兴,就连一向冷情的公孙燕亦然。“没什么大不了?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家破人亡是什么滋味?又怎会知道含冤入狱有多折磨人?更不会知道一个苟活多年,一心复仇的罪臣之女心里有多苦!”
她的咄咄逼人,教舒雪尹慌了手脚。“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公孙不是罪!王爷叫你公孙,是要你以公孙一姓为荣,毕竟公孙一脉就只剩下你一人了,不是吗?”
闻言,公孙燕明显愣了下。
“我是瞧御凤郎大哥对你极好,不懂你为何不接受他的情意,才追问王爷的,王爷说,他故意把你安插在这个公职上,由着你发挥,不管要报仇什么的都随你,只要你想做的,他都会力挺到底。”
就怕她不信,舒雪尹说得又快又急,很怕自己嘴笨,又要结下莫名的误会。
“原来王爷……是这样看我的……”公孙燕呐道。她一直以为王爷刻意压制她,岂料他是在为她铺路,让她自己去找寻罪证,一旦找着了,就会立刻为她铲除……
“是这样啊,王爷本来就是个好人,你瞧,他故意逗我,也真的把我整得很惨,还说要把我送回皇后身边,但转了一圈,他还是把我留下了,不是吗?”她急道,把方才才因为李弼而落泪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心只想为他说好话。
公孙燕直瞅着她。“我在五岁那年认识了王爷,王爷那时还未戴上手套,但现在的王爷除了上战场外,却是手套不离身,你道,他怎么了?”
“嘎?”话题转得好快,她跟不上耶。
“可是,王爷却偏又在你眼前取下手套,你说,这又是怎么了?”在她眼里,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举动,相对的也证明,舒雪尹在王爷心中定有着特别的位置。
“呃……”如果现在承认她搞不清楚状况,会不会显得她很笨?
“王爷正前往驿馆,你会担心吗?”公孙燕直睇着她,眸色锐利,像是要看穿她内心的真假。
“嗯。”她想也不想地答。
“你想去吗?”她又问。
“想!带我去吧,我懂一点点急救方式,一定可以派上用场的。”
“……走吧。”
公孙燕率先走出大厅,突地有点明白,为什么王爷会对这女子特别,原来这一切不是厌恶,而是既别扭又隐讳的,喜欢。
***
第5章(2)
城外驿馆与十里行宫相距约莫五里的盘绕山路,山道难行,但为难不了早已习惯在纵谷上驰骋的金雀将士。
李弼带领两支戍卫,约莫千人急驰在山道上,黄昏时,进入驿馆拜见西宛骁骠大将军,点明来意,要他规劝驻扎在十里行宫的将士不得扰动金雀城外百姓。
“王爷这么说就不对了,本将军可从未听闻麾下有任何一兵一卒恶意扰民,王爷这么说,是欲加之罪。”骁骠大将军约莫四十岁上下,长得方头大耳,声若洪钟,坐在驿馆偏厅里,把玩着长须,笑得很挑衅。
李弼站在他身前,一身雪白戎装,长剑拄地。“将军这么说,倒有几分挑衅。”
“本将军是有几分心说几分话。”
“倘若本王直驱十里行宫,发现真有扰民之事,当场斩立决,将军可有二话?”他难得的笑得如沐春风,恍若正享受着短兵相接前的心理对战。
“若真发现此事,由王爷处置。”将军看向窗外。“只是,夜色渐沉,王爷要不要先歇一夜再启程?”
“不用了,不过是几刻钟,费不了太多时间。”换句话说,他根本打算快刀斩乱麻,要在最短时间内将之全数处置。
“不送。”
李弼深深看他一眼,反身走出驿馆,黎少秦随即迎上前来。“王爷。”
“那老家伙打算要来个前后夹攻,真是太瞧不起本王了。”他哼笑着跃上马。“他要本王先动,自己再从后追上,如此一来,便可以擒住本王,撼动朝堂,换得最佳筹码。本王不得不说,他眼界真小,目光如豆。”
“可不是,倘若他曾与王爷在战场上对战过,便绝无可能藐视王爷。”黎少秦也忍不住笑了。
王爷早在封后典礼之前,便要镇守城外的将领远守在十里行宫外,到时候,谁要包夹谁还不知呢。
“走吧。”随意看了眼后头的精锐骑兵一眼,李弼脸色骤变,暗咒了声,“该死的,公孙在做什么?!”
远远的,他便瞧见公孙在山道上急驰而来,而她的马匹坐的却不只她一人。
“啊啊!”看见主子黑了大半的怒脸,黎少秦开始想着要怎么替他的亲亲爱人脱罪。
一会,急马飙至,公孙燕无惧地迎向那道怒不可遏的审视目光。“王爷,属下为王爷带伤药过来。”
“本王还没虚弱到要与药为伍!”他怒目瞪着扑在马背上说不出话的女人。“公孙,你抗拒军例,本王要你马上回去,听候处置。”
“王爷,属下可以立即回去,但舒雪尹可能动不了,就先交给王爷。”公孙燕下了马,随即牵下她。
舒雪尹只觉头重脚轻,险些摔个五体投地,所幸有公孙燕搀着,才让她免于再行一次大礼。她双脚发颤,头晕想吐,好像坐了好几趟云霄飞车,但眼前有要紧事,不容她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