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需要的?”
“不用。对了,你带桑堤亚去做测验了?”
“有呢,智商一七六。”巴珉玥说着自己孩子的高智商,不若一般父母的狂喜骑傲,而是忧虑。
“我帮他找了新的小学,班导师人很好,建议我让桑堤亚跳级。”因为以桑堤亚目前的程度,老师已经没有可以教他的了。“一跳就是五年级……”桑堤亚才七岁呀。
“你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听出她的烦恼,蔺垂杨问了一句。“我希望他快乐。”
“那就做桑堤亚会快乐的抉择就好了,忧虑什么?”蔺垂杨的话语简单又直率。
对呀,她忧虑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对得起自己良心,桑堤亚快乐就好了,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有道理。”巴珉玥展露笑颜,觉得跟他谈过后忧虑就消失了——慢着,她又跟蔺垂杨谈自己的私事了?
这……非常不妙。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反常而危险,她脸色僵硬,可多年的服务业习性仍让她堆满自然笑容,让人看不清她一瞬间的反常。
“稍等一会儿,你的餐点马上送来。”她翩然转身,想要逃离。“告诉慎一我来了。”环视店内客满的情景,蔺垂杨加了句,“我今天没课,不急,待他忙一个段落再出来就好。”
从那天蔺垂杨刻意等到打烊,跟荒川慎一聊天成为酒友后,他们每天都会见面,在店里打烊后小喝一杯。
大都是荒川慎一拎着酒和食物到蔺垂杨的道馆,最近加了荒川家的男人们,几个男人更是喝得恣意。
想着最近几个男人感情不错,巴珉玥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忙碌去。
蔺垂杨在等待餐点期间,照样不滑手机,看着店内的景象。
座无虚席,客人们自然而然的与别桌的客人间聊,交换自己团购来的超夯零食,午休时间出来买午餐的上班族也耐心的等待,偶尔也与一旁不熟的客人谈论这家店即将结束的不舍。
蔺垂杨嘴角扬了扬,笑了笑。
“裕二,你来,你来来来,先不要走,奶奶问你。”精通日文,原是日文老师的张奶奶叫住了外场的荒川裕二。
“嗨!”二十岁的大男孩害羞腼腆,对年纪大的张奶奶再迁就也不过。
“你工作这么认真,很喜欢这里吧?你会不会觉得结束营业太可惜了?”
“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慎一哥……”年轻人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他的计划。”
“那你就去跟慎一说,收店太可惜了。”张奶奶敲边鼓。“说你愿意留下来帮忙!”
“我也很想跟慎一哥学,他真的很厉害,可他说回日本不打算开店,想做别的。”裕二觉得可惜的皱起脸。
蔺垂杨垂了垂眸,喝了口冰凉的柠檬水,而后抬头看见巴珉玥走出了店门,打开落地窗这一排的遮阳雨棚,心疼的看着被太阳晒得蔫蔫的月季盆栽,为干枯的盆栽浇水。
“还在呢,欣容姊姊种的月季花。”一旁的荒川亚纪看见了巴珉玥在打理的盆栽,露出了有点伤心的微笑。
“欣容姊还在时,每一年都会拍她种的月季、玫瑰给我,说等我来店里会送我一朵最大、最美的……这几年还有小玥帮忙照顾欣容姊的的花,我们走了,欣容姊的花……谁来照顾?”荒川亚纪眨了眨眼,眨回眼泪,而后对蔺垂杨抱歉一笑。
“Lin桑,给你送餐,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她在蔺垂杨面前放下餐点后,转头去擦眼泪。
蔺垂杨没有流露出任何心有戚戚的神色,反而像抓住了什么有利的筹码般,他嘴角微微上扬,慢条理斯用着优雅的动作享用他的午餐,不若以往赶时间似的以秋风扫落叶之姿快速将食物塞进嘴里,吞下肚。
他缓慢地享用美食,细细咀嚼。
这样的美食,他以后吃不到了?
不,他不会令这种事发生。他是蔺家人,蔺家人,对于想要达成的目的,肯定会达成,即使不择手段。
看着窗外绿叶枯黄的月季,蔺垂杨再看了看店里的装潢,他嘴角上扬的角度,更大了。
第6章(2)
“Lin桑。”
用餐时段的厨房像战场,一直到下午三点才稍微有喘口气的时间,荒川慎一洗净了双手,穿着厨师服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蔺垂杨,直接走到他面前坐下,笑问:“小玥说你找我?”蔺垂杨可以从眼前的男人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被一个男人这么“深情”的注视着,他觉得非常不自在,当然,也非常不正常。
荒川慎一直视着蔺垂杨,连看也不看自己的店里一眼,不看整洁如何,不敢迎视客人的视线,仅笑笑点头带过,当然,更不会看窗外的花。
“这几天的料理一天比一天好吃,你厨艺精湛,我小妹还在心心念念你的炸鸡和松饼,可惜再过几天就吃不到了。”
荒川慎一只是笑,不知该做何回答。
“我问你,你真的舍得结束?”蔺垂杨看着荒川慎一,一字一句地问。“结束,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跟你妻子一同挑的桌子、椅子,那些配套的餐具都没“,包括这家店面,卖了,买家拆掉所有的装潢,你跟你妻子一同讨论到争吵才定下来的一切,你们的店永远都不存在了。”
荒川慎一闻言笑容不再,脸垮了下来。
这是他听过最重、最深,也最痛的劝阻。
“生意这么好收掉太可惜了”,这样的话荒川慎一能用笑容打哈哈过去,但蔺垂杨这些话,荒川慎一笑不出来。
“亚纪说外头的盆栽是你妻子亲手种的,店结束后,再也不会留下来了,你看,还有那些客人——看着你们夫妻从零开始,陪伴着你们的老客人,你舍得离开?无视这些记得你妻子的人?”
荒川慎一总是躲在厨房,不到前方,就算经过也是直视着门口,不去看熟悉的外场,就是怕看见妻子的身影浮现眼前,他肯定会上前张开双臂,拥抱妻子。
但他清醒后,会因为空虚的拥抱而痛醒,他不愿触景伤情,更不愿在妻子葬礼后落泪。
太痛了,太痛了呀,一旦落泪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他并未从伤心中走出,还没有,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来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这才想要逃,不愿面对跟妻子共有的回忆,因为太痛了,痛得他无法再撑下去。
可现在听见蔺垂杨的话,他才愕然惊觉那些曾经,在店结束后,会化为乌有。
这世界上最后一点点对她的念想,就这样消失了吗?
他……不舍得,不希望忘掉她,不舍得就这样抹灭掉她爱过的地方。
荒川慎一眼眶泛泪,妻子过世三年来,他头一回,正眼看他跟巴欣容的店——他们的家。
视线首先望向的,是窗外枯萎且生气不再的月季,这一眼便让他再也忍不住的哭出来。
“呜……呜……”他双手捏拳摆在膝头,全身颤抖不已。
想起来了,结婚好多年,好不容易怀了孕的妻子,开心的挺着肚子在外头剪下盛开的月季,微笑问他,他们的女儿叫荒川月季,好不好?
欣容最爱的月季,他没有照顾好……
“哇啊啊——”荒川慎一在蔺垂杨面前,伤心的痛哭失声。“不行不行,这是我跟欣容的家,我跟欣容的家……”
欣容人不在了,可她深爱这里,她亲手打点的一切都还在呀……
不能消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