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见状赶忙搂住她,细声安慰着,“怎么了,快跟姊姊说,咱们才好想对策呀。”
她无法说话,放任泪水痛快地流。
有一种人,虽是初次见面,可身上就是有种怀念的气息,像是熟悉了好几辈子的家人再相逢,一见了面,封印在灵魂里的记忆突然变清晰,重逢的狂喜几乎快将人给逼疯。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她哭得像个孩子,仿佛要将累积多时的痛苦自责、愤怒怨恨给一并倾泄出来。
“啊咧,怎么哭成这样,你……”宜春被她的哭声给吓得不知所措。
“哎呀,这是怎么了?”不远处传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宜春看向廊道那一头,赶忙朝正走来的宜夏和宜秋招手,“你们两个可有瞧见人欺负咱们宜冬?”
“没呀,方才不是夫人说乏了要歇会,让宜冬到厨房盯着晚膳吗?”宜夏赶忙拉着宜秋走过来。
“通常这时候宜冬都会到这儿发呆呀,咱们就是来找她的,难道说这期间发生什么事了?”宜秋凑过来,轻抚着宜冬的头,轻声问:“妹子呀,说说,谁欺负你了,咱们跟夫人说去,绝对让那人吃不完兜着走!”
她摇了摇头,说不了话,只是紧抓着宜春不放,下一瞬,眼前一黑,她厥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不禁想,如果眼前这一切是老天赏给她临死前的礼物,那么她会很甘愿的在黄泉里为她所犯的错弥补百年千年。
乃珍……她唯一的妹妹,她真的没想到两人还能再见一面当佟乃顼再度张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所处的房间,便听见有人噙笑说:“宜冬,你总算是醒了。”
她侧眼望去,女孩有张圆脸,满是讨喜的笑,她虽不认识,记忆当中却有这个人,她试探性地唤道:“宜秋姊?”
“嗯?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点水?”宜秋随即起身替她倒来一杯水,“夫人让人请了大夫来看诊,大夫说许是近来秋老虎猛得很,才教你给闷晕了,夫人也派人去抓了几帖药,要你这几日好生歇着,待你身子好了,得要好好谢谢夫人。”
她坐起身,接过了茶水,浅啜了口便问:“宜春呢?”
“你这丫头,就只记得要找宜春。”宜秋撇撇嘴。
适巧进门的宜夏闻言,不禁低笑着,“可不是,宜冬向来和宜春最亲的呀。”她端着木盘走到床边,“既然醒了,那就吃点东西再把药给喝了,说好了,我可不是宜春,让你喝药还给你备糖饴,待会就算苦你也得给我全喝完。”
直啾着宜夏那张看似冷漠的脸,可她知道宜夏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府里只要有人请托,她就会东奔西跑地替人张罗,而宜秋虽有张娃娃脸,性情却最是侠义,看不顺的看不惯的,她是心直口快谁也挡不了。
而宜春是府里的和事佬,手段最为圆滑玲珑,从不得罪人,也是夫人最倚重的大丫头,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夫人的心腹陈婆子和管事娘子刘氏。
记忆,只要她肯想,就会从脑袋里的每个角落跑出来,汇整出精密的资料。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不相识的人,她却熟记关于她们的一切,仿佛脑袋里承载了两世的记忆,教她头昏脑胀的。
“怎么了,头又疼了?赶紧吃点东西喝药吧。”宜夏使了个眼神,让宜秋搬了个矮几往床边搁,木盘一放便立刻逼她用膳。
她脑袋混沌地边吃边想,觉得老天给她的死前大礼也太大了些。很明显的,她不是为了见乃珍最后一面而来,更准确的来说是宜春,宜春是乃珍的前世,虽然毫无根据,但她就是如此坚信,而她的前世便是宜冬。
可为何老天要她重回前世?就算人生要重来,也该是在今生,怎会跑到前世?
她食不知味地用完膳,一口气喝完了汤药,宜夏和宜秋被她豪气的动作给吓着,宜秋忍不住调侃,“唉唷,我的好妹子病了一场竟然转性子了,以往喝药总要人家三催四请的,今儿个可大气了。”
她睨了眼,噘了噘嘴,“我要是不大气点,一会你们就会到宜春面前说我不知好歹,宜春又要数落我了。”
“哎呀,你病得可真好,一整个转性了,早知如此,你就该早点生病。”宜夏忍不住道。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想知道宜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偏偏她就是记得一清二楚,一言以蔽之,宜冬就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比乃珍还不如的任性小丫头。
真是太不像她了,她的前世怎会这么任性?喔不,一生都还未走完,肯定是后头遇到什么事大彻大悟了……思及此,她顿了下,因为她的脑袋里找不到今日以后的记忆。
这也太古怪了,她记得截至目前为止的所有事,却没有今日以后的记忆?是因为她半路被送到此吗,抑或者是今日以后的记忆是有可能更动的,才会消失不见?
换句话说,她往后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后头的历史变动,难道这才是老天将她送到此的真正用意?
可是要改变什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宜冬醒了,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一声?”门一开,宜春手里拽着一个油纸包跑了进来,一见宜冬清醒,没好气地叨念着。
“你不是在夫人那儿吗?总不好咱们四个都窝进房里吧,再说宜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养个几天就好,你这么紧张干么?”宜秋反问。
“哈,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宜冬要喝药了,赶着替她送糖饴,可惜啊,晚了一步,你要是再早一点,就能瞧见宜冬豪气喝药的模样了。”宜夏打趣道,站起身好让宜春可以坐到床边。
“宜冬,你把药喝下了?”宜春惊喜地瞥了眼木盘里的空碗,坐到床边轻搂住她,“哎呀,我的妹子真的长大了,喝药都不需要糖饴了。”
宜冬双颊微微发烫,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偏偏在这里,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接受宠爱好像是应该的。
“呋,都多大的人了,喝药还要糖饴,就只有你才这般奢侈,只怕亲妹子也不见得这般得你疼。”宜秋想说的是都是下人,哪有这般娇贵,糖饴这种东西可是要花去她半月的月银呢。
“吃味了?喏,都是妹子,来来来,大伙分着吃,我还得回夫人房里,这两日又风又雨的,夫人的脚疼得紧,我得赶紧回去替她揉揉脚。”将油纸包递给了宜冬,她转头又吩咐着,“宜夏,宜冬得要养着,几日不能轮值,下半夜就给你轮值了,你先去歇着吧。”
“知道了,你赶紧去,要是夫人找不到你可就不好了。”宜夏摆摆手。
宜春笑睨她一眼,回头又摸摸宜冬的头,“宜冬,要是哪儿又不舒服就跟宜秋说一声,现在赶紧歇着。”
“知道。”说是这么说,她的手却像是有自我意志,拉住了宜春的袖角。
“哎呀,这是怎么了,还撒娇了呢。”宜秋凑在宜夏耳边大声说。
“知道、知道。”宜秋学着揪住宜夏的袖角还不住地摇摆着身子,将三岁娃执拗的模样模仿个十足十。
宜冬很想放手,可偏偏自己真的像足了十五岁的娇贵娃儿,手就是放不开,真是……丢脸啊。
“你们两个玩闹够了。”宜春撇撇嘴,轻拍着宜冬的手,“不怕,姊的身形是不高,但天塌下来还有姊顶着,你尽管歇着,姊一会就回来,回来就立刻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