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你了呀,真对不起。”东堂光一收起他常有的漫不在乎,语气倒显得很认真。他当然也清楚在纽约夜归人的小心翼翼,最忌讳跟在自己身后的陌主人,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会突然对自己做什么。
“我从附近经过,看到一个身影从地铁站出来,很像是你,但又不确定,只好跟在你身后,想追上你看看。但你越走越快,我叫你你又没听见,我正在想该怎么办,你突然就回头了。我不是有意的,很抱歉,害你受了惊吓。”他认真地解释又道歉。
江曼光看看他,接受了他的解释。”算了,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太紧张了。”事实上,当她看清楚是东堂光一后,蓦然有种安心的感觉,紧绑的神经全都松驰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不约而同问对方。
江曼光耸个肩。“搭错地铁了。今天一天东跑西跑的,把自己都搅糊涂,累死了。”
“听起来好像很糟糕的样子。你都做了什么?”东堂光一似乎很感兴趣。
“没什么,只是当了一天的观光客。”她轻描淡写地概略把今天做的事带过。
东堂光一哈哈笑起来。“你还真辛苦。不过,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后面一句话,微微有摇头的意味。
“其实我很胆小的,不然刚刚也不会被你吓得半死。”她定眼看着他,脑中忽然浮起大卫吻他的画面。本来她已经忘记,适才乍见他也没想起,但现在那些画面全部翻涌而来。她还记得,他在她脸颊亲了一记。她暗暗皱眉,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换东堂光一耸个肩。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江曼光也不想多问,说:“我得走了,再见。”
她挥个手,转身要走。
“等等——”东堂光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很戏剧性的,天空忽然在这时飘起了雨。
他望望天空,说:“下雨了啊……。”语气喃喃的。低头看她,语调变得平常,也不像邀请。“我就住在这附近,过来坐坐吧。”
住这附近?江曼光露出一些疑惑,看着他,随即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洪嘉嘉说过,东堂光一住在上东区。原来!难怪他会在这里出现。
她想想也好,点了点头。他好像笑了,她没看清楚。在等她回答的片刻,她看他紧抿着唇,完全不似他平素的懒散轻松。
她默默跟着他走。说是附近,却也左转右拐走了不短的时候,直走到公园大道和六十八、九街附近;他才停在一栋华丽的公寓前。
“到了。”他说。
“就这里?”江曼光不禁睁大眼睛。上东区泰半是一些高级住宅,住的也多半是些商贾名流;她虽然耳闻不少。但不曾亲眼见过,总是没有实质感,但现在亲眼看见了,她还是很没有实在感。大厅内站着的那个制服笔挺的门房。她怎么看都像在演电影般的不真实。
“进去吧。”东堂光一微微托着她的腰催促她。
她被动地移动脚步,听他和门房微笑打招呼。
“我不知道,原来你还真是个少爷。”她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味,纯粹只是有感而发。
东堂光一只是抿嘴看她一眼,没说话。
进了客厅,他开了暖气,将外套往沙发一丢,说:“你自己随便坐吧。自顾往里头走去。
江曼光站在客厅,环顾了四周一眼。不愧是高级宅宅。器物家具就是有一种豪华贵气感。她很不礼貌地四处走动了一下,光是宽大的起居室和光洁的厨房,就让人不禁发出赞叹。但不知为什么,看来应该经过名家设计装演的屋子,在亮着澄暖的灯光中,却仍让她有种空洞冰冷感;那光洁透亮的玻璃桌几,反射着一种奇怪的金属感,仿佛不曾沾过人间的火烟。
“喏,这给你。快把身体擦一擦,不然会着凉。”东堂光一走出来,丢下一条厚毛巾给她,他自己也拿了一条毛巾擦着头发。
她胡乱擦了一下。问:“你一个人住?”
“嗯。”他只是嗯了一声。
她不禁又看看四周。疑惑着。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样冰冷空洞的屋子会是怎样的感觉?
想想,东堂光一就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但她实在无法想像,他一个人是如何在这里生活。仔细想想,她其实对东堂光——点都不了解。他时常会到公寓去,和那些朋友呷闹厮混;在他到公寓时,她也时常会遇见他,或许还会说上一些话。但除此之外,在公寓外,他是怎样生活的,他又有什么样的面貌,她根本毫不明了。
“干嘛?一脸很同情的样子。”他看她那样呆呆的,忽然将毛巾甩在她头上,走到冰箱前说:“要喝些什么?”
她抓开毛巾,露出脸。说:“你有什么?”
“我看看……啤酒。矿泉水、冰咖啡……还有可乐。”
他说一样,她便摇一次头。他一脸无可奈何,丢给她一罐啤酒,说:“将就一些吧。”便自顾拉开拉环喝起来。
她看他都不挑剔了,也只好将就。但冷天里喝这种冰啤酒实在不好受,她不禁皱了皱眉。
“不好喝是不是?”他看到她的表情,瞧瞧手中的啤酒,也不禁觉得难喝。便说:“我有一些威士忌,你要不要?”
也好。她点头。
他拿出一只宽口的酒杯,倒给她浅浅的、不到一公分的威土忌,自己也只倒了一些,叮咛说:“别喝太急,当心醉了。”然后,拎着酒杯,走到木柜前,挑出了一张雷射唱片,打开音响。
片刻,音乐飘出来,跑着,沙哑的男声低低地轻回起来。
江曼光静默的喝着威士忌。她知道这首歌,很老了。洛史都华那个破锣嗓唱起这样的情歌,在这样飘蒙的雨夜。还真贴切符合这个城市的味道。但这味道,让她更觉得有另一款意味,幽幽地诉,爱情是风中的往事,飘飘荡荡。
“最近我有告诉过你我爱你吗?”东堂光一突然回过头。对她说起这首歌名。神态却那么一语双关。
她愣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倒是他又变得平常,说:“肚子有些饿,叫些东西来吃好吗?这附近有家日本料理店,有外送的服务。”
“好啊。”她也觉得饿。想想要求说:“能不能请他们送些味噌汤?”
听她这个要求,东堂光一笑起来。“你的口味倒比我还道地日本,上次我也看你吃了不少寿司。鳗鱼饭好吗?”
“叫寿司好了。对了,我不吃生鱼片。”
“为什么?”他觉得奇怪。
江曼光耸个肩。“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你不吃生鱼片太可惜了,那是日本料理的精华。”他边说边打电话,要了两人份的寿司,特别要求要味嘈汤。
过了一会,寿司就送来了,东堂光一付了费用和小费。江曼光站在一旁,看他掏出四张二十块的美金,吓了一跳。以这个价钱可以在一家中级餐馆吃到很豪华的一餐了。
“喏,你要的昧蹭汤。”东堂光一小心地把味噌汤端给她。
她这才发现,他要的是上等寿司,最高价位的。吃第一口,她还有些不安,但实在真的很好吃,她的良心也就无法计较了。
一堆珍味中夹有她不吃的生鱼片寿司。那些都是很高级的生鱼片,但她还是小心地不去碰它。
“唉,”两个人这样吃着,更显得房子的空洞。她不禁问:“你都是这样一个人吃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