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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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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走开,想着。

  人生,他妈的就是一坨狗屎。

  他去买了一手啤酒回他没电的猪窝,全部喝完之后,倒头就睡,当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整艘船上最干净的地方。

  她的床上。

  女人在黑夜中倏然清醒过来。

  暗夜里的森林,并非全然的寂静,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远方夜行的鸟儿在啼叫。

  缓缓的,她从黄昏时找到的隐蔽处站了起来,那是个略微凹进去的山壁,前方还有树丛遮挡,不仔细看就看不到蜷缩在里面休息的她。

  深吸了口气,她走到较为空旷的地方,因为没有光害,天上星辰无比明亮,多得像是伸手就能摘取。

  黄昏时,她藉由日落的方向辨识出了东西南北,她没有急着跑去那些建筑群,只是找了个地方小歇一会儿,她会过去的,但她没有蠢到在毫无防备时就走入那个地方。

  当她仰望星辰,试图辨识自己所在的方位时,很快就发现,那些星星她一个也不认得。她挑起了眉,不过没有困扰太久,只是转身爬回先前看到那群建筑物的地方。

  那里的建筑亮着灯。

  不是每一栋都亮着,但确实有灯火。然后,她看见了月亮出现在山头上。那是细细长长的上弦月。

  很好。

  不管人在哪里,月亮都是一样的,上弦月还很细窄,像片银亮的弯刀,她知道自己没有损失太多的时间,她的肌肉还很有力,没有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而萎缩,她了不起被迷昏了一两天,不是十天半个月。

  看着那在半山腰上亮着灯火的建筑群,虽然明知是陷阱,她还是开始走下山谷,朝那群建筑走去。在暗夜的森林里前进,比在白天时更加困难,但她很习惯在黑暗里行动。

  就像一只猫。

  男人的声音,蓦然在脑海里响起。应该要有人替你系上铃铛。

  他笑着这样说,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发现手上多了一串缀着铃铛的银手链。

  就算带上了铃铛,如果她想,她也可以不发出声音,但那确实会妨碍她的行动,也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她应该要将它取下来。

  但当她躺在床上,看着左手手腕上那串在晨光下闪闪发亮的铃铛时,她只是忍不住抬手触碰着它,听着它发出小小的、清脆的声响。

  在那之后,她一直带着它,不曾取下,直到一个月前——

  右手边不远处突然冒出的声响,让她猛然回神,止住脚步,飞快蹲下,陷入完全的静止状态。

  这里的山林虽然茂密,却不至于完全遮掩住月光,她仍能看见草木的形状,她看着那声音的来处,感觉到心跳加快。

  她并不害怕,她很习惯这样的环境,那是为什么她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她知道该怎么应付黑夜、森林、野兽,还有怪物。

  下一秒,有东西动了起来。

  那在月光下的影子很小,她很快发现,那东西不是人,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是一只老鼠。小老鼠飞奔过森林,一下子就消失在草丛里。

  她没有马上动作,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其他动物或人在这里,才起身继续朝着建筑物的方向前进。她悄无声息的在森林里移动,没有制造出任何声音。

  离开船屋前,她把手链取下了。

  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和那男人在一起时,她从来不需要保持安静,不需要当个影子,不需要躲在黑暗里,不需要担心生命危险,所以才从来没有移除过那条手链。

  在那男人身边,她可以任意的发出声音。他让她可以。

  但即便经过那么多年,她依然娴熟那些自小养成的动作,那些深入骨髓的习惯与反应,她像鬼魅一般的在森林里前进。

  当她到了山谷底部,开始往上爬时,那弯银月也爬到更高的夜空,她伸手攀抓着山坡上的树干,看着那弯在林叶之间的明月,忍不住想着。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

  是否正和她一样,仰望着同样的月?

  银亮的光线刺着他的眼。

  男人从昏睡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是很确定他人在哪里,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眨了几次眼,仍无法将那刺眼的光线眨掉,他试图挪动了一下脑袋,才看见刺着他的眼的光线,是床头柜上,那条银链的铃铛造成的。

  小巧的铃铛反射着从舷窗里透进的晨光。

  他头痛欲裂的躺着,重新闭上了眼,将脸埋进枕头里,却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甜的味道。她的味道。

  忽然间,知道自己人在哪。他在她床上。

  几乎在同时,想起她已经离开,还有昨天晚上他在酒吧的斗殴。

  莫名的怒气依然存在于心中,没有因为昨夜的暴力和酒醉而消散,虽然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深深再吸了一口属于她的气息。

  胯下的欲望,无法控制的硬挺了起来,就像最近几年,他每次看到她都会有的反应一样。

  这一切,只是让愤怒、不爽和沮丧加深,他却无法强迫自己离开这张干净、柔软,充满了她气味的床。不应该是这样,过去五年,他不想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复杂,所以从来没有对她出手。

  他和她合作得很好,他负责往前冲,她专门处理善后。她需要工作,他提供了一个工作给她,而且她做得很好。一直以来,她就只是个朋友,一个伙伴,一个搭档。

  这样很好,他也不想破坏这样的关系。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么做是对的,现在他却不知道,过去这些年,他究竟是为什么要为她忍耐那些无止境的挫折感。

  他知道她会走,总有一天会。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以为自己清楚明白,也能够接受这件事,直到现在。她离开了他。

  她该死的、他妈的、毫无预警的,离开了他!

  那女人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衣物、牙刷、梳子都在原位,她甚至把那条铃铛都取下了。

  她就这样走了,除了韩武麒那张仿佛在嘲笑他的名片,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好像这艘船、这间房、这张床、这条银链,还有他,都不值一顾。

  好像对她来说,他什么也不是!

  沸腾的怒气,让他睁开了眼,他万分不爽的爬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拿来垃圾袋,抓起她床上的枕头和床单,把这间房里所有她使用过的东西,包括那条银链全都塞进垃圾袋里,然后拿出去扔掉。

  跟着他开始收拾这像猪窝一样的船屋,他把每一间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到甲板上修好了坏掉的太阳能板。

  在她来之前,他就是一个人过日子,现在当然也可以一个人继续生活下去。如果她可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他当然也能将她抛在脑后。

  他解开缆绳,发动引擎,当他握住操纵杆,却忍不住顿了一下,他抿紧了唇,紧绷着下颚,为自己还有那么一时迟疑而感到愤怒。

  去他的红眼!去他的搭档!去他的女人!

  他扳动操纵杆,将船驶出码头,离开那个他停留了超过一个月的地方。

  船屋的离去在河道里引起阵阵的波浪与涟漪,但不久就慢慢消散,水面缓缓又恢复静止。

  那是一座为了挖矿而建造的小镇。

  小镇已被废弃,镇上的招牌无比破旧,上面的字迹模糊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小镇的建筑物是水泥和木

  头一起搭盖的,大部分的窗户都破了。

  她在镇外观察了一阵子,看见几个人影在那点着灯火的屋子里活动。柴油发电机的运转声,在黑夜中格外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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