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菲盯着电视新闻,口中食物尚未咀嚼,在颊边鼓成了圆。徐俊东只看“两秒新闻便回首,见她看得如此专注,五指在她面前一挥,她眨了下眼,光挪至他面上。
“干嘛?”说话时,语声含糊不清。
“看这么认真做什么?从昨天下午判决出来就开始报导,整个晚卜新闻4M像跳针一样播放同一则新闻,你还看不腻?”各家新闻台的每节新闻都来次,他都能背出主播的新闻稿了。
她咀嚼几口,食物入喉才开口:“这么重大的新闻当然要关注,你看过电视新闻不代表我看过。”
“那种新闻不看也好。”他垂眼,举箸拨弄他尚未用毕的餐点。
“不看要怎么知道那个集团是怎么危害、玩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你看那个巫祥林,一看也知道是帮大老板背黑锅的。”
“知道又如何?”徐东俊抬眸,目光深沉,“你都说自己是小老百姓了,你以为小老百姓动得了那种大集团?”
“你不觉得他很无辜吗?都死一年了,网路上还有那么多人在谩骂。”
“所以我才说少看这种新闻,自己找气受而已。”他抿一口红茶,问:“很讨厌展辉?”
“当然。”她探究地看着他,“难道你挺展辉?”
他“嗤”了声。“我挺那种无良集团做什么?看能不能早点宣布倒闭。”看她一眼,他道:“我们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很一致,想必一些观念也绝对契合,以后应该多约会,你才有机会多了解我一点。”
“这个新闻随便抓个路人来问,看法也一定跟你一致,你要每个都约会?”她不待他回应,继续方才话题:“也许目前大家对展辉的判决束手无策,但小虾米对大鲸鱼还是有胜算的。”
他似笑非笑。“哪来的自信?”
李芳菲没理他,啃完手上的汉堡,饮了几口奶茶,才道:“不是自信,是真理——善恶到头终有报。”
“当老师的人比较天真。”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咬着一根薯条,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是你们这种人比较不信邪。”
“哪种人?”
“八大行业啊。”
“你瞧不起八大行业的工作者?”徐东俊从外套口袋摸出烟包,抽出一根叼在唇边,微低着脸正要点打火机,佘光觑见她手抓薯条沾番茄酱-他手顿了顿,将烟拿下,置回烟包里。
“并没有。”她往嘴里塞进薯条,抽纸拭过指尖,道:“或许曾经有过,但很久以前就改变想法了。”她指着报纸上那占了半个版面的新闻。“你看,像这种集团的负责人和高层几乎出身不凡,也都是高知识分子,他们看着光鲜亮丽,私下做的却是偷鸡摸狗的肮脏事,所以从事八大行业又怎么样?至少是靠自己在生活。”
“这样听起来,你应该是可以接受八大行业的存在。但小智的事你怎么说?你难逍不是为了阻止他才假冒客人上门消费的?”
一我当然要阻止他。他是学生,从事这种工作要是让学校知道,他能不能继嫌就学是个问题;还有,他操行必须及格才能顺利升上二年级、三年级,直到毕业。他最近常迟到或请假,快被勒休了,我不阻止他,难道要让他休学甚至退学吗?”
徐东俊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瞧,她感觉古怪时,他已启唇:“李老师,我真是愈来愈欣赏你了。”
他目光深深,说话的声线动人,再有那副俊美皮相与那双勾人的眼,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迷人。可惜她清楚他的工作性质,她要是听几句好听话便让自己沦陷在这种人的温柔里,未免天真。
“谢谢,你眼光不错。”她随口敷衍了句,不想却引来他朗笑声。“有什么好笑?”
“我就是喜欢你的自信。”
她不以为然地扯了下嘴角,道:“虽然我不排斥八大行业,但我还真不喜欢你们这种公关公司,把人推入火坑让公关为你们卖笑甚至卖肉体卖灵魂,自己却在后面等收钱。”话落,便看见他微微变了脸色。他低着眉目,沉沉地凝视她,眼底晦暗不明,这样子有几分吓人。她自觉有理,并不畏惧他此刻的神色。
“不用这样看我,我并没说错。不管是女公关或是男公关,他们工作时可能要抛开面子、要扔掉自尊,你们却不需付出劳力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金钱。”
徐东俊又想抽烟,捏了捏烟包,却只是拾起一旁打火机,“啪”地点着玩。他不大高兴她这番话。这不过是供需问题,有需求就有供给。静了数秒,他看一眼她面前那个空了的盘子,淡声问:“刚刚那个汉堡好吃吗?”
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李芳菲愣了两秒,点了下头。“好吃。”
“里头有什么料?”
“猪肉、番茄片、生菜……”她回味那个汉堡,“起司、酸黄瓜……”
“猪肉好吃吗?”
“还不错。”没有腥味,且多肉汁。
他点头,满意她的回应。“就像猪肉摊的存在一样,你可以说杀猪残忍,但无法否认多数人就是无肉不欢。你说我将人推入火坑,这就像出家人站在猪肉摊前指控肉贩杀生一样,错的是肉贩,还是食肉的众生?”
他举例贴切,实难反驳,李芳菲一时之间找不出说词,只怔怔看他。
他知道这种问题没有正确解答,也没有标准,不过是个人价值观与道德观问题。他也的确是为了金钱才走上酒店公关经纪人这途,她的不以为然理所当然,他又何必与她认真?
他又点火,“啪”一声盯着火苗看了数秒,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模式,你以为没有我们这种经纪公司,那些公关们上哪找客人?站在路边搔首弄姿就有生意上门?还是求路人上他们?被酒客灌到不省人事时,又有谁会将他们平安送回?谁能帮他们跟店家谈价码、谈合理的合作方式?”他搁下打火机,抱臂看她。
话不好听,粗俗低级,却又不得不承认似是有那么点道理。她想起那回夜探他的俱乐部,撞见他的公关小姐醉后被送回的画面——是否所有从事公关工作的小姐们或是男士们,都需要有个公司为他们打点一切,才能自保?
她是否该摒除成见?思虑半晌,实难在一时半刻间对经纪公司改观,她摇首说:“你们的世界太复杂,我不想管了。”
“想管我也不是不可以,等你愿意承认我是你男朋友时。”“别老开这种玩笑。”她想起什么,道:“我有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
“我对你很认真啊。”他语声听着有点轻佻,眼神却十分专注。
论调情,她相信他是个中高手,她无法与之对应,只好命令自己左耳进右耳出。“你跟你的公关都有签约吗?”
“没有,签约并没意义。”徐东俊答得亳不迟疑。
“那你能不能让李智勋离开?他如果想要毕业拿到学历,最基本的迟到请假问题要改善,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开你的公司,他作息才能恢复正常。”
“要走要留是他自己决定,我总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
“你可以辞退他吧?”
“我已经让他别来上班了,你刚才没听见我和他的对话吗?”
李芳菲真没听见。
“我有明确要求店内的公关,无论男女都不能与客人性交易,他现在违反我的原则,我还留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