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朝的公侯伯只有封号和食禄,并无封地,公侯之家又以军功而定,有的只授终生,有的可以世袭,闻府是后者,微生府也能世袭,皇恩却只有三代,来到纂儿叔父这里已经是第三代,将来,要是族中没有出类拔萃的子弟,景况会如何就难说了。
靳氏其实也不算吹牛,现今的微生府是还有能力应付她的,只是儿子捅出来的楼子不只会让微生府名誉受到重创,人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反观闻府,不说这大房如何的风光,闻老侯爷的三房弟弟再不济也有四、五品官阶,就算是闲差,只要府中子弟不要太过好吃懒做,养家活口并没有大问题。
“夫人说的这些纂儿都不需要,您还是回去吧。”再继续说下去就难看了。
这位微生夫人以为她像许多女孩,只关心身上穿戴和将来要嫁给谁,对外头的事务懵懵懂懂毫不关心吗?
很抱歉,闻老夫人在众多的京中权贵中也提过微生家。
微生府中的子弟,在京里是出了名的纨绔,欺善霸女,鱼肉乡里,但是受害的百姓碍于国公府名头,敢怒不敢言,府中的爷每一个几乎都是妻妾成群,如今还无限制往上增生中。
微生府是大家族,食指浩繁,只出不入的经济压力巨大,虽然还没有到入不敷出的地步,但以前的老国公爷再能干,能攒再多家业,也禁不起子孙这么败坏。
据巽哥哥说,她爹以前就是看不过家人这样的态度,想凭自己的能力闯出点什么,离家后遇上闻巽,以为起码可以给妻女幸福的生活了,哪里知道是阴错阳差,又或者有人从中搞鬼,变成了家破人亡的局面。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样死脑筋?反正你今儿个非跟我走不可!”靳氏勃然色变,她说得口都干了,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这丫头还是油盐不进,她脸上的尖酸深刻了三分,嘴上也没了方才的殷勤,声音越拔越高。
纂儿仿佛看着小丑跳梁,语气仍旧平和,“纂儿在这里住习惯了,这里就是纂儿的家,只要闻老夫人不赶我走,我就会一辈子在这儿住下去!”
蒋氏闻言,眉头一挑,威武不能屈,这丫头也不枉她费心教导了。
闻巽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好纂儿,闻国公府就是你的家,的确是,你就继续理直气壮的住下去,谁敢撵你走,我就先把谁撵出去!
什么叫孤掌难鸣,靳氏还真是尝到滋味了,她身边的嬷嬷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劝道:“夫人,缓着来,别和姑娘置气。”
靳氏顺了顺呼吸,这才又道:“我来领你回去是给你面子,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没名没分寄住人家府里,闻老夫人宽大为怀收留你,可人要脸,树要皮,你这样厚着脸皮赖着不走,我说啊,我们微生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改天等人家开口撵你,你可就难看了。”
她说了半天,闻府的人没半个吱声的,丫鬟没一个眼神敢乱瞟,蒋氏更是连句话也没说,只是闭目养神,看来这是巴不得她赶快把
这贱丫头给带走吧!
也是呢,多养个没用的丫头,那得费多少银子?虽然闻府也不是养不起,还把这臭丫头养得油光水嫩,瞧她那通身气派,站出去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门阀勋贵的千金闺秀。
京里传言这位老夫人深藏内敛,书读得极好,尤其制艺文章更是一绝,据说当年教导她的当代大儒曾扼腕叹息,说她若是个男儿,必能金榜题名,而闻府大房大爷二爷三爷的学问文章都是她教导出来的。
看来这位老夫人压根没有外头传的那么神,无端端白白养别人的孩子就算了,难道将来,还想赔上一笔嫁妆把人嫁出去?白花花的银子用得着往一个半滴血缘都没有的丫头片子身上砸吗?还不如把银子送给她花。
说到底,要不是她那心肝宝贝给她捅了这么大个楼子,得用女儿去换,她又怎么会把脑筋动到这个死丫头身上。
蒋氏和闻巽听到靳氏这么说,都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这微生府的当家主母居然是这种德性,不只沉不住气,言语粗鄙,姿态和和市井妇人没有多大差别。
“这世间能给我脸面的只有我自己,夫人你言重了,要是没有别的话要说,纂儿还有事,就不招待了。”纂儿不久前买了铺子的喜悦全叫靳氏给抹得一滴不剩,现下只有一肚子郁闷和想吐血的欲望。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你赖在闻府不就吃定了老夫人不晓得你命中带煞,是个克死爹娘的扫门星!”既然不肯乖乖听话,那就大家撕破脸,看这微生纂儿还有没有脸皮在这里待下去!
一直表情无波的蒋氏听了靳氏这话,果然掀开了眼皮,可她看的对象是却是大啖鸭舌的小儿子,他都快把一大油纸包的糟卤鸭舌吃光,她不高兴了。“你别告诉我花满楼的糟卤鸭舌不是买回孝敬我的。”
“娘,我这不是听得都快打哈欠了,总要吃点什么打消睡意。”闻巽舔了舔手指,一副吮指回味的样子。
“剩下的都给我拿过来!你这不肖子!”
站在蒋氏身边的大丫鬟因为有客人在,没敢笑出声,只能努力憋着,她绕过两排官帽太师椅,把三爷前方几案上剩下的鸭舌包了起来,拿过去,摊在蒋氏面前。
“我就跟纂儿说多买一点,她偏说娘吃多了要上火不好,你看,真的不够吃了吧!”前面两句是对着蒋氏说的,后面两句却是对着纂儿说的,只有当事人知道闻巽在说什么。
身为局外人的靳氏看着正拈着一支鸭舌往嘴里送的蒋氏,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这是什么一家子?这是没把她当回事吧?哪有人这样的!
蒋氏好像这会儿才看到她,果决的说道:“既然纂儿丫头不想跟微生夫人回去,这事就到这里。”
靳氏目光闪动,欲言又止。
她身旁的嬷嬷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又看见蒋氏端起了茶盅,一副无视她的样子,她倏地起身,气冲冲的拂袖走了。
蒋氏挥挥手,珍珠和另个大丫鬟去送客。
厅里就剩下闻家母子还有慕儿。
第十一章 婶母来认亲(2)
蒋氏用帕子擦拭沾了卤汁的手指,放下一口也没沾唇的鸭舌,向来半眯的眼迸出精明干练的精光。“丫头,你确定不回去吗?你等了四年,微生家的人才上门想把你认回去,要是错过这一次,你不知还得等多久。”
纂儿弯着膝跪了下去。“老夫人,这样的家人,老实说纂儿从来没等过,也没盼过,只是请老夫人原谅纂儿的厚颜无耻,说把闻府当成自己家,无论微生夫人来多少趟,纂儿是不会回去的。”
她很少觉得累,在课堂上学习不会,在花房里侍弄那些花草不会,但是和微生府的人唇枪舌战,却比干了一天一夜的活儿还要累上三倍。
闻巽盯着纂儿的膝盖,直想让她起来,但碍于母亲没有发话,他不好开口,只能一直瞅着母亲,希望母亲赶快把纂儿叫起来。
啧,这样就心疼了?蒋氏哪里不懂儿子的心思,她偏故意不和儿子对上视线。
“再不好,他们总是你的亲人,把人撵走了是小事,我怕的是以后你会后悔,将来没有任何外家的助力,再过几年你要谈婚事了,可有心理准备?”对方要是知道她连个可以倚仗的人都没有,谁会想要这样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