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睨她一眼,明显的,寒冰似的面容稍稍解了冻。“还没吃饭就快点吃,啰嗦些什么。”他轻哼。
她没打算为难自己肚子,努力进食,吃得两颊鼓鼓的,像只栗鼠。
闻人沧浪与她并肩,既没拉开两人之间挨得惫近的距离,也没有拂袖离去,他听着她悉悉索索吃饭的嚼食声,目光落远,望向严家远处宅楼。
这一刻的平静真是稀奇罕见。
不曾有哪个姑娘敢窝在浑身散发冷傲的他身旁,吃得这般狼吞虎咽、津津有味,偶尔挟一口肉要喂他,被他狠狠一瞪也不会抖着竹箸缩回去,不时能听见她啧啧咀嚼菜肴的满足吁笑,让他怀疑她手上那碗饭菜究竟有多好吃,为此,他张嘴吃下几口她喂来的饭菜,味道普普通通,和他今天中午吃到的滋味相去不远,甚至饭菜冷凉之后,口感不若热腾腾时美味,他是个刁嘴之人,威名与权力,使他拥有享之不尽的美食华裳,养成他习惯吃好的穿好的,他从不在食衣住行上敷衍了事,此时却完全不想挑剔嘴里尝到的饭菜是否精致对味,因为她笑得多甜,甜到似乎连他咀嚼的冷冷饭菜,也逐渐传出一股甜味。
大饭碗吃到见底,连颗白饭都没剩下,春儿─
现在应该要称她为“梦”─搁下碗,打开手边另一个油纸包,取出一个圆状糕点,上头洒有橙、红、青、白等等切成小丁的酸甜水果块,果香四溢,底下的糕点以牛乳及蛋液打发再蒸熟,呈现蓬松绵软的口感。
“这是小当家分给我的五果蛋奶糕,咯,分你一半,尝尝。我排好久的队才买到呢。”
“你自己吃。”他又不贪嘴,不像姑娘家嗜甜。
她却挤眉弄眼地露出佞笑:“你好下流哦,打这种坏主意呀?”
她的这句话,来得突兀,而且指控得莫名其妙。
他打什么坏主意了?
他不过是叫她“自己吃”,这几个字横着听竖着听,再正直不过,是哪里坏了?
“我懂我懂,我很善解人意的。”梦扳下一小口,叼在唇心,唇儿一吨,就要用嘴喂他吃。
到底是谁下流呀?
他以他武林盟主之名立誓,他压根没有这种无耻念头!
至少,在她把糕点咬在唇心之前没有!
“来,我喂你。”她口齿含糊说,双手已经攀上他的臂膀,粉樱嘟唇凑上前。果不其然,她听见他闷哼一声,热唇下一瞬间含住她的,小小一口蛋奶糕,在两人嘴里化开,舌尖尝到果香甜味,糕点早不知道被谁咽下,双唇间再无阻碍,只剩纯粹的彼此。梦曾天真想过,要是她在圣女试验中被宣判落败,她真想马上拉闻人沧浪上床欢好,彻彻底底从他身上去演练那些她在淫书中瞥见的香艳插画,畅快淋漓享受鱼水之欢,做完了,要被处死才不会留下遗憾嘛。
可天魔教太远,远到来不及在临死之前再赶回来享用闻人沧浪。
真可惜……
这么烫人的男人、这么迷人的男人……
要是她真的因为落败失格而必须死去,她一定会很舍不得他,她一定……会想念他。
但他呢?
他不知道她是梦,在他眼中看见的人,是春儿,吻着的人,是春儿,不是她。
他那深邃锐利的眸里,会因为映着春儿的容貌时而若有似无地变为柔软,他与春儿说话时,不像对待梦一样,他甚至还会和春儿说些冷笑话。
即便这个春儿是由她所假扮,然而与生俱来的容貌是属于春儿所有,春儿的外貌虽不算惊艳型的美人儿,也因平常清秀而显得平易近人,闻人沧浪喜欢这类型的姑娘,是吗?
应该是,不然他怎会吻得如此激烈,像要吞了她一样。梦又察觉到一只大掌笼罩在她胸前,她在他嘴里吁叹,将那只手给拎出来。“不行……”她告诫他,也告诫自己。
“为何不行?”他粗哑反问。这女人和他一样投入于热吻中,却仍是坚持不准他越雷池一步。
以他的力量,他可以轻易制伏她,以强迫手段教她接纳他,但,这个念头,他不曾想去实行它。
因为,他并不想伤害她。
于是,他仍在她唇上细碎啄吻,试图引诱她,最好将她吻到丧失神智,乖乖瘫软在他怀里别挣扎。
“别这样啦……我的自制力没多好。”她困难说着,唇儿却像是叛徒一般,鳜得高高,想更贴近他、更尝尽他的味道。
“我倒想看看你为我失控的模样。”他似乎找到能操弄她的好办法,当他的唇离开她的,她便会自己追逐上来,宛如被饵料吸引的馋嘴鱼儿。
“可是那样一来我会死耶……”她要是完全大失控,现在就拉着闻人沧浪奔向最近的一张床大翻特滚,后果只有死路一条,她会成为天魔教的叛徒,被下达格杀令……
哦,可是她真喜欢从他口中尝到的一切,包括热烈的、激动的、缠绵的坪然心动。他时而近时而远的撩拨,教她难以忍受,她发出抗议的细吟,小脸不满地皱起,他才又重新回到她唇边。
在他压上她的唇心之前,他说:“那就一块儿死吧。”
她口中的“死”,与他以为的“死”,意义差之千万里。
她指的是生命,他指的却是极致欢愉所领受的小小死亡。
梦深深啾向他,望进那张冷傲脸庞上最炙热如火的黑眸,里头充满了足以将她焚烧殆尽的火光。
他那句话,是说给春儿听的吧?
他愿意和春儿同生共死,那她呢?她梦呢?
他不知道她是梦,他以为她是春儿,她用着春儿的声音,道出梦的矛盾,听在他耳里,他仍是分辨不出两者的差别。
她不想顶着春儿的脸,与他颈项缠绵,她不想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替身,她不想听见他雄浑低沉的声音,喊出不属于她的名字!
她甚至嫉恨起自己扮演的这个春儿!
梦忍痛推拒他,却不是推开他,她让两人胶着的双唇分离,双臂依旧抱紧他的身子,用脸颊熨贴在他起伏激烈的胸膛,平复凌乱的气息。要放开到嘴的人间美味是很教人不舍,于是,她轻叹一口气,闻人沧浪喉问间亦滚出一阵低咆的闷哼,那代表着欲火不满的抗议。
“我问你……”她娇吁吁吐纳着,“我跟那位将你扛进严家的女孩,谁好看?”哦,真蠢,这种蠢问题果然只有在激吻过后的脑袋填渣才会问得出口,自找死路,她理智稍稍一恢复就后悔了。
“小妖女?”闻人沧浪向来仅有的高傲漠然神情有了变化,浓眉拢皱,蹙痕在双眉之间留下一道深刻阴霾,瞧不出是怒是恨抑或其它,唯一瞧得很清楚的,是小妖女这三字,教他反应明显。
“她说她是天魔教未来的圣女,不是小妖女啦。”梦替自己辩驳。
“她说的话能信吗?”闻人沧浪冷嗤。
“你做哈这么讨厌她呀?她长得无敌美,像朵小花儿一样人见人爱,人缘又好,与她相处过的人都好喜欢她呢!”关于这点,可不是她自吹自擂,她在天魔教中可是出了名的小可爱呢。
闻人沧浪不着痕迹地低叹:“是她比较讨厌我吧。不计代价只求能羞辱我,甚至迷昏我,将我典进严家,为的也是要见我窝囊落魄,我与她根本无冤无仇,我不懂为何值得小妖女大费周章在对付我。”
面对春儿,他愿意多说几句,仿佛闲聊、仿佛诉苦、仿佛抱怨,她让他……很放心地说出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