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梦,是天魔教的姑娘,并无恶意,只纯粹是贪玩,毕竟是个天真小姑娘。”公孙谦替梦说话。接下来吐露的字句,虽是面朝严尽欢道,实则说给身后那个男人听:“她此趟来南城,是为了天魔教的圣女考验,她必须寻找一件独特而有价值的‘东西’回到教里,再与其余圣女备选的女孩们互较长短,谁带回去的东西获得教内多数人认可,便能赢得圣女考验,结果,她浪费太多时间在严家里头,导致空手而归,看来,圣女考验已直接被除名。”
闻人沧浪忆起跟踪她的那两日,她跑遍南城,窝进书肆,钻进药铺,停停走走、摸摸问问的忙碌模样。
原来日前她老往外头跑,像只无头苍蝇,东翻西找,却又不似有目标,理由便是这个。
圣女考验,这四个字,他头一次听到。
严尽欢与春儿对于公孙谦的话题兴趣缺缺,主仆们细细碎碎地交头接耳,谈起这段时日彼此发生的事儿,只剩闻人沧浪仍听得专注,听公孙谦用淡然嗓音,说着:“不过,就算她带回去再珍贵的东西也没有胜算,她已经输掉─天魔教有个铁规,圣女必须是清白姑娘才能担任。”他终于回首,与闻人沧浪互视。公孙谦与梦相识不深,但他欣赏梦率直的性子,这女孩不怕生,与识破她身分的他无话不谈,好似自己是被她所信任着,冲着她喊他一声“谦哥”,他不得不自训为兄长,替她出口气。
公孙谦扯唇,却不是在笑,冷冷的、淡淡的:“天魔教另一个铁规,当所有备选中有人胜出,成为新一代的圣女,其余与她同期学习的女孩们──将被赐死,一个不留,以免后患。”
最末了那几字,公孙谦缓而慢、轻而徐地娓娓吐出,注视闻人沧浪的反应。
闻人沧浪僵直站着,无法言语。
我不是装的,我真的是冰清玉洁,处子之身可不能随随便便用掉,否则我会惹麻烦的……她那时被他吻得脸红红,猛拍自个儿脸蛋想清醒一些。
可是那样一来我会死耶……她那时,追逐他的唇,满脸苦恼说着傻气的话。
梦会死,将被赐死,她失去了圣女备选的资格,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摘下圣女之位,而其余的女孩,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一股寒意,由骨髓深处窜袭而上恐惧。懊恼。震惊。
以及,,他尝到生平头一遭的心急如焚。
“好像有人在说我。”梦挠鼻,刚连打完三个喷嚏,鼻腔内痒丝丝,鼻水快淌下,她用力吸回去。接连好几天,她喷嚏打不停,要不是那夜光溜溜在床榻滚了一整夜,给着凉了,就是八成谁在说她坏话。
会是闻人沧浪吗?
若是,十成十在忙着骂她吧。
她皱皱搂红的鼻,不甚开心。
“我都没骂你了,你还敢先数落我试试……”梦自言自语,仿佛闻人沧浪正站在她面前,与她对吠,然而,与她面对面的,只有自己黑鸦鸦的影子一条,孤伶伶投射在渗水石壁,听她说话,当最后一丝烛火熄灭,连她的影子也消失无踪。她回到天魔教了。虽然中途绕到南城城外的后山去溜达一圈,但玩兴已失,见着美丽的花、湛蓝的天、清澄的泉水亦无动于衷,她觉得疲累不堪,不仅心好沉重,连身子也不若以往轻灵好动,她策着马儿,直奔天魔教,不再多加逗留闲晃。备选的圣女姑娘只回来了三位,她是第四个,蓝泠仍未归返,三位回教的女孩皆神神秘秘带回了“东西”,只有她,双手空空,脑袋空空,眼神也空空的。
魔姑见她空手而归,骂了她几回,甚至还赶她出去,要她把握最后几天时间,再去寻找“东西”,总好过待在教里等死。
她嘴里应诺着“好”,表现却意兴阑珊,能拖则拖、能混就混,拖到最后,魔姑大怒,揪着她的耳朵要将她丢出教里,喝令她随随便便去除只祸害小妖来当功绩,说不定那只祸害正巧让天魔教人觉得倍受困扰,她这一除,得到众人感激,还有机会和其它姑娘拚胜负!魔姑拉扯之间,偏偏就那般凑巧,爪子缠上梦的右臂,梦因做贼心虚,护住袖子,连抱头乱窜的功夫也没有,魔姑心里生疑,猛烈攻击她的袖臂,涮地一声,白色衣袖硬生生从臂上被撕裂开来,魔姑瞬间抽息噤声,立即上前拽住梦的细膀子,力道奇大,吓到了梦。
雪肤红花,鲜艳对比。
“你……你……你……”
魔姑除了“你”字之外,什么指责和惊吓也说不出口。然后,梦就被打进专门用来处置顽劣弟子的幽洞里面壁思过。幽洞并不像地牢,至少,它是没有铁栅关着的,要逃,随时都能逃,真决定要逃,就要有沦为叛徒的准备。幽洞位在天魔教南侧奇峰山峦里,一处浑然天成的峭磷奇洞,入洞时,仅容一人通行,更必须蜷成小虾米才能挤入,步行百尺,洞穴逐渐开阔,偶尔听见壁上水珠子坠地声响,本该是轻悄微声,在洞内却变得巨大,咚的像小石子落下,有时分神发呆之际,还会被它吓着。
再往下走,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直至脚下踩着水湿。
洞中终年涌泉,既冰又清,泉上有木头浮板,不知是哪位受罚弟子偷渡进来,年代久远是可以肯定的,浮板泡得腐朽,坐上它,在烛光摇晃中渡行莫约一盏茶时间,浮板抵达一处陆地,长宽比天魔教大厅更宽敞些,要跑要跳没问题,受罚弟子便是在此面壁,反省自己所犯之错。
梦在这里几天几夜她并没有仔细算过,烛火已燃尽,她身陷黑暗,反正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睡觉,暗与亮,对她倒没太大差别。
第7章(2)
由于入内不易,外加上受罚缘故,膳食不会餐餐都有,从进洞迄今,印象中只吃了五次饭,其余时间她只能掬些洞泉水喝,当然,真饿极时,可以出洞去采果子,别被人撞见便行,只是她嫌麻烦,不想摸黑渡泉,谁知道泉下有没有怪鱼出没,多危险呐,而她也没有胃口,身心都倦倦的,哈事都不热衷去做。
滴。水珠子从半天高的山壁掉落,激起涟漪的声音,此起彼落。她从一开始还会兴致勃勃数着水珠数目,从一数到百,从百数到千,数到现在光听都嫌吵,多想求它别滴了。
不知听了多久,她又睡沉,洞里没有日出日落,她把每个时辰都当成夜晚在过。壁是面过了,但反思过错呢,倒没有真正执行,她醒着睡着的时间,思绪泰半都在想他。
闻人沧浪。
气他吧,才会每每想到他,就会自顾自地嘀咕好久,碎碎念地数落他。
她欺骗他、欺负他在先,当然不能太怪罪他的反击,可是,再怎么说,他都不该这般对待她,一点也不珍惜、一点也不温柔,像阵狂暴的飓风,非得将人刮卷到九霄天际,再重重摔下,不管人是不是会摔得支离破碎。
亏她曾幻想他在床榻上会有多教人酥骨的柔情,会说出多教人哆嗦迷醉的情话,会笑得多教人倾心爱慕的俊俏佞美……
幻灭,真的完全幻灭,这档事,半点都不快活,半点都不好玩!
被自己喜爱的人这般对待,让人感到深沉的悲哀,即便两人身躯融合接近,体温煨着体温,隔着一层肤肉,心贴着心,竟遥远得无法碰触。壁上泉珠,滴落她仰卧的脸蛋,延着脸颊滑下,冰冰凉凉,让她颤了一下。这股寒意,像那夜,他落在她颊畔的吻,明明唇是温暖的,却吻得冷然,她吁叹,她喜欢以前打打闹闹的吻,至少,她能感觉到他的火热,以及捧着她脸蛋时的珍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