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沈璎珞找不出其它字眼能形容沈启业。
他真的想要钱想疯了。
丧尽天良的恶毒办法,他竟然能说得这般麻利顺口,严家上下有多少人,全是活生生的性命,有慈蔼待她的李婆婆、有爽朗正直的汉子阿土、有福态可爱的喜儿、有笑声独特的馨馨、有温雅俊逸的公孙谦、有娇俏率真的欧阳妅意,有好多好多善良的脸孔,更有着尉迟义……她怎么可能帮助沈启业,做这种疯狂恶毒之事? 想都别想!
“是严家先对不起我们!他们全都该死!”他吼。
沈璎珞怒掴他一巴掌,又重又响,几乎打疼了她自己的手心,也终于让沈启业错愕放开她。
“没有人对不起你!你没有资格伤害严家任何一个人,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不该怨天尤人,你只能怨你自己!真正该死的,是你。”她说了重话,顾不得任何兄妹情谊,她受够了沈启业,她后悔自己这番话没有早些说,她应该在爹仍在世时便斥责她的兄长,而非静默站在一旁,眼见他伤害沈家。
沈璎珞挺直腰杆,傲然旋身,要离开已经无法沟通的兄长沈启业,完全没去注意身后黑影正高高举直双臂。
哐!
一坛老酒,重重击向她的后脑,酒坛碎裂,酒液四散,浓烈酒气霎时漫开在酒窖之中。
沈璎珞匍匐倒地,脑后血水混着酒,绽开一片。沈启业眼光涣散,嘴里含糊说着:“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只能怨你自己,谁教你不肯帮我……”
第10章(1)
尉迟义捏烂手里纸条,连同欧阳妅意递给他的指环,深深扎在掌心里,他不懂何以短短几日,风云变色;何以短短几日,他失去了一切!璎珞!璎珞!你为何要走? 什么叫做你自己保重身体?
什么叫做祝你与采菱姑娘白首偕老?
关采菱屁事呀!一看到采菱两字出现,他就知道她误会了!
他和采菱白什么头偕什么老呀!
他这辈子唯一想白头偕老的人,名叫沈璎珞!
他被欧阳妅意努力摇醒,意识还浑浑噩噩,伤口又痛得难以忍耐,欧阳妅意不断拍打他的脸颊,一句“义哥!沈璎珞要离家出走了啦!”将那些浑噩和疼痛全数踢飞,他瞠目跃起,不顾伤处裂开,鲜血像涌泉瞬间渲染胸前衣裳,红得惊心动魄。
他率先奔进小竹屋,里头窗明几净,床榻上的被褥折迭整齐,竹椅靠拢在桌下,瓶中清荷半舒展着粉白相间的淡胭色泽花瓣,一如她仍在时的恬静清爽,不同的是,她不在竹屋,她爹的牌位也不在!尉迟义疯了一般地低咆,跑出房,四处寻她。守前门的吉利,守后门的小陈,守东门的有财,守西门的大个儿,四人皆表示整日都没有看见沈璎珞身影,也没有载货马车进出,她不可能藏在货堆中混出府去,尉迟义推测她应该仍在严家,除非,她攀墙出去。
严家的墙高比寻常人户高上几尺,没练过轻功的人想攀上去,难上加难,更遑论是柔弱如她。
她还在严家!
一定还在!
尉迟义焦急喊她,嗓音响彻严府,迸裂的伤口不住地淌出血来,他早已无暇去管,那样的痛楚,他忘了、他感觉不到,一心一意只填满沈璎珞。
“璎珞!你出来!你别躲我!听我说,你真的误会了!我和采菱没什么!我不要她!我从头到尾都不要她!我要的只有你!璎珞!”
即便站在距离最远的后门,亦能听见尉迟义这番嘶吼。
“我向你解释过了,你为何不信我?!为何仍抱着怀疑?!为何要走?!”
又一声混着伤势剧烈疼痛的吼间,惊破全府宁静,他盲目奔驰,边跑边说。“她只是一个破大夫!只是替我敷药!只是差点弄死我!只是!该死的路人一只呀!”她问过他,那个女人是谁?她问过他,他与那女人在房里做什么?
当时的支支吾吾,只是想掩盖他受伤的事实,怕她担心怕她难过,他不知道竟会教她误解至此!
早知如此,他宁可什么都告诉她,让她看自己身上又丑又深又长又几乎要见骨的伤口、让她吓得大哭,也不要她决意离开他!
“你连我送你的指环也不要了,就像你也决定不要我了一样,是不?”
凌厉的嘶哑,响彻云霄。
“我本来不信那一套,什么金刚钻恒永远,一颗永流传!我以为那是严尽欢想来骗钱的词儿!他们说金刚钻坚硬不易破碎,夫妻间正流行拿它来比拟爱情,我这辈子没这么蠢过!在秦关的匠房里一颗一颗挑、一颗一颗选,非得要找切工最漂亮、光芒最炫目的,我想把它送给你……那不只是一颗钻!那是我的心呀!你却宁可拿它去典当,等同是将我的心一块儿给当掉了!璎珞,不要这样待我!”尉迟义跌跪在地,上半身趴在石阶,痛得挺不直腰杆,血洼随即在他膝处凝成一摊,他喘着气,每一口呼吸都撕裂血肉,光是起身,已是满头大汗,他的力量不用在忍耐疼痛上,反而奋力呐喊:“喊我的名字!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他试图听着,摒弃嘈杂的风声水声,以及自己吁喘的浓重吐纳声,想听仔细是否能寻到她的呼唤。
没有。
他听见许多人在帮着他一块儿找她,一声一声“璎珞,快出来!”、“璎珞,别躲了!”不绝于耳。
他听见奔走相寻的杂杳步伐。
他听见严尽欢在嫌吵的埋怨。
他甚至可以听见血珠子滴落在地。
独独没有沈璎珞的声音……
她仍不信任他吗?在听见他乱七八糟吼了这么多话之后,还是不相信他与采菱的清白吗?
所以她不愿意唤他,不愿意让他找到她——
“失火了!失火了!后头的仓库烧起来了……”
尉迟义听见远方有人喊着,是杂役江海,他抬头,看见一抹红光,烧亮夜空,距离虽远,焦味已经传到这里。
众人寻找珞璎的呼唤声,改为“赶快去舀大池的水来救火”的吆喝。府里所有能盛水的锅碗瓢盆桶全数派上用场,众人以接力方式赶忙扑火。尉迟义到来时,仓库已经陷于火海,一楝老旧的宅子,烧去大半。
“可惜下方酒窖里的一排好酒……”严尽欢站在后头,摇头叹息。这么一烧,陈年的珍酿,也烧干了吧。
“人没事比较要紧,酒可以再买,这楝仓库也旧了,再重建一处就好。”公孙谦浑身水湿,加入舀水行列,直至方才才换人接手。
“姓沈的哩?他不是睡在酒窖里吗?该不会没逃出来吧?”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尉迟义光听见“姓沈的”三字便瞪大眼,转身就要冲进去。
“阿义!那个姓沈的是指沈启业不是沈璎珞!冷静!”公孙谦斓住他:“你现在伤成这样,进得去不见得出得来!”
尉迟义大口喘气,光是站着,都相当耗力。
“姓沈的那家伙我刚刚还在园子那边看见他呀,跑得很急耶,不知道在赶什么。”小纱说道。
“我看这把火八成是他放的!”严尽欢一口咬定。她老早就看沈启业不顺眼,真不懂自己捉一只老鼠养在府里做什么?!这下可好了,连仓库都被烧光!姑且不论是不是沈启业放的火,她都不想浪费米粮养他:“悴,夏侯,把姓沈的赶出府里,我不想再见到他!”
“好。”夏侯武威也不喜欢沈启业,他的眼神不正直,每回远远瞟着严尽欢时,都让他有将它们挖出来的冲动。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