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清觑了书生一眼,垂着睫,苦恼着如何回答。
就在裘化真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时,外头传夹阵阵的呼叫声,还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她不由推窗望去,就看见客栈一隅飘出阵阵黑烟。
这家客栈是前后两幢楼,楼与楼之间有飞廊衔接,而底下则是一座弯月湖,如今着火的便是后头那栋楼的一楼东侧,眼见火苗都窜了出来,在暗夜里烧得狰狞而慑人。
她垂眼看着底下,瞧客栈的跑堂小二奔了过来,一个个急着打井水,她不禁咂着嘴,朝底下喊:“打湖里的水还快一点!”
可惜,底下的吆喝声掩去了她的喊声。
眼见火舌要卷上二楼了,裘化真又气又急的转身离开房。
“化真,别去!”小清随即挡在她面前。
“我不是要去救人,我是要教他们怎么救人比较快!”直接让房客离开,将东侧那一角全都打掉,再拿湖水灌救,损失会少一点,再拖拖拉拉,别说损失了,就连人命都会再添上几条。
话落,她便推门朝楼下奔去,小清只能无奈地跟随着,一路劝,直到邻近起火点时,裘化真蓦地停下脚步。
“化真,快避!”小清喊道。
裘化真瞪着在火场里穿窜的黑影,直觉要避,可她的脚步不知道怎地竟是动不了,眼看着那为数不少的黑影突地急窜到面前,慢慢地化身为人形,一双双眼窟窿空洞地注视着她,她狠抽了口气,强迫自己转开脸,却依稀听见那黑色人形喃喃自语着。
这是鬼差吧……早知有鬼差在场,她也不会有多余的恻隐之心想帮人了。
正恨恨地想着,眼前的阴影蓦地消失不见,她疑惑望去,黑影仍在火场里穿梭……她连忙转头,就见小清被掩在书生身后。
隐在暗处的书生,映着不玩处的火,勾勒出他异于常人的绝美面容,脸上依旧是看戏般的笑意,突地抬起手,不耐地摆了两下。
裘化真再往自个儿前头望去,就见一抹黑影从面前窜走,她的脚可以动了,于是她二话不说地躲到书生的身后。
“小清,你不要紧吧?”她担怜惜地看着捂着脸蹲在地上的小清。
小清浑身不住地颤抖着,抬头道:“躲起来,快躲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她这不是躲在书生后头了吗?正忖着,却见书生往旁走了一步,吓得她再闪,就这样一步步朝弯月湖而去。
“化真,别再过去了!”小清急喊着。
“嗄?”她愣了下,意外踏出去的脚竟然踩空,垂眼一瞧——湖!她惊愕地尖叫出声,抬眼瞬间她瞧见书生笑得贼兮兮的,她张开双手不断地抓着,希冀能在掉进湖里之前抓住什么。
突地有一把力道紧抓住她的手,她想也不想地借力朝那把力道扑去,四肢并用地紧攀住……
“你到底在做什么?”花世泽垂眼看着四肢攀在他身上的裘化真。
“快走、快走!”裘化真尖声喊着。“快点,离开湖畔!”
花世泽怔怔地看着她,双臂收紧,将她环抱入怀。
柳九吧……是他的柳九吧!
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了。
第七章 两年前初见(1)
两年前。
繁花盛开的三月,桃杏争艳的御花园里,花世泽停下了脚步,微眯起眼,瞧了好一会才退到一旁等候。
“你来了。”长公主华氏徐徐朝他走来。
花世泽轻点头,恭谨道:“母亲,走吧。”
“瞧见不错的姑娘?”华氏掩嘴低笑着,美目微扫。“那两位姑娘不错呢。”
方才走来时,她就发现儿子直朝着那头瞧。
花世泽神色未变,似笑非笑地道:“哪儿不错?”
“母亲倒是知道得挺详细的。”
“那两位是太医院柳院使大人的千金,虽是庶出,但举有度,进退合宜,那个年纪大些的是九姑娘,她蕙质兰心,聪颖达礼,小的是十三姑娘,她如花似玉,娇憨可人,可以想见再过一年,柳院使大人府邸的门槛会被媒人踩坏了。”华氏说着,露出羡慕的神情,谁要她没能生个女儿,就这么一个独子傍身。
“总得备些名单,等着我儿子肯成亲时才派得上用场。”
花世泽要睨了母亲一眼,压根不意外,要不是母亲的身子弱,他肯定早几年就被母亲给定下婚事。
他不吭声,华氏早就习以为常,自顾自地道:“上个月底,柳院使府上的七姑娘进宫了,被皇上封了昭仪,这两姊姑自此就常进宫探视,前两天,她俩进宫时,适巧皇后娘娘办了赏花宴,我也在场,没来由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等太医到,九姑娘对我施了一针,那病情就稳住了,太医院的太医皆夸不绝口。”
花世泽眉头微皱。“母亲身子不适又为何老是进宫?”
“不过是老毛病了,老窝在府里也不见得好。”
花世泽拧着眉不语。他知道,母亲进宫,不只是探望皇上,更是替皇上注意着后宫嫔妃,该安抚的该拿捏的,——教导皇后。
当今皇上是母亲的同母胞弟,两人差了十三岁,在母亲出阁后,为保住皇上,甚至是将皇上带进威镇侯府养着,以致于皇上对母亲是亦母亦姊的情怀,登基后仍依赖着母亲。
“改日替我挑份礼送给九姑娘。”
“知道了。”
看来母亲对柳九姑娘颇为青睐……母亲出身宫闱,怎会看不出柳九姑娘的意图?循规蹈矩到完美的礼仪谈吐,反倒令人起疑,不是?
第二次再见到柳九,说来是有几分巧合。
“……不管怎么说,这石门穴是不能随意落针之处,你好大的胆子,意然敢私自对德妃下石门穴,要是德妃有个万一,你担负得起吗!”
花世泽停在太医院的厅檐下,从微敞的门缝望去,就见个秀丽姑娘垂着眼抿着唇,任由太医院几个太医轮番炮轰。
“就算你是院使大人千金,行事也不该这般莽撞,一旦有个差池,整个太医院都得跟着一道陪葬的,你不知道吗?”
穿着蓝衫的太医不住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德妃眼前是最受宠的,要是真有个事,皇上怪罪下来……柳九姑娘,瞧你行事也颇有章法,日前替长公主施针,皇上因而允了你出入后宫替嫔妃看诊,怎么你今儿个行事如此鲁莽,这可不只是害了咱们,就连院使大人也难辞其咎。”
柳艾抬起秀美水眸,看着眼前一个个年纪足以当她爹、当她爷爷的太医,沉住口气道:“各位叔伯,柳九并非有意造次,而是实在不解,德妇患有妇疾,就柳九所知,任脉经的阴交、关元皆能有效治疗妇疾,为何独独不能动石门穴?”
阴交、石门、关元位属任脉经脐下位置,桉顺序为脐下一寸、二寸、三寸,没道理上下的穴位能治妇科,却偏偏要跳过关键的石门吧。
一名太医嗤笑了声,难掩鄙夷地道:“看来院使千金也不过尔尔,难道你没读过《针灸甲乙经》,甚或《类经图翼》?就连《黄帝内经素问气府论》里也提到石门穴妇人禁针灸,犯之绝孕无子,这你也不知?”
说到底,太医院里的众人对这近来刚窜头的院使大人千金十分不满,要不是为避男女接触,后宫哪里需要她。
就见柳艾神色依旧不卑不亢,慢条斯理地道:“伯伯所说的几本医经,柳九都看过了,要是柳九没记错,同样在《黄帝内经素问气府论》里也提到,丹田三焦募,在脐下二寸,刺六分灸五壮,而《神灸经论》亦有提到石门灸五壮,在《针灸大成》里则提到石门穴主证妇人恶露不止结成块,崩中漏下等证,《扁鹊心法》里也道:妇人生产出血多,灸石门百壮……各位叔伯,何来石门穴禁针灸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