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必客气。这等小事,请毋需挂怀。”殷莫愁微微欠身,算是回礼。“莫愁小姐,我们该走了,赶路要紧,再跟这些人瞎搅和做什么。”奶娘还在心疼那些银两,语气态度很不客气。
殷若然发急似地扯扯奶娘;奶娘莫名地看她一眼。
“且慢,”龙天运开口说道:“龙天运受姑娘相助,尚不知姑娘贵姓大名,如何能报答姑娘?”
“我说过了,公子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殷莫愁微一颔首。“莫愁小姐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奶娘拉开殷莫愁,讽言凉语着。“连一点茶水钱也想赖,还敢说什么报答。算我们倒霉,就不跟你们讨恩要情了。”
“奶娘!”天啊!一个不知柴米油盐也就罢了,奶娘是在蹚什么浑水呢!
殷若然神色一急,抢身上前,却脚步过急,一个踉跄,身子一歪,倒向龙天运。龙天运身子一侧,竟避了开去,殷若然一个惊魂,双手在半空乱挥几下,本能地抓住龙天运的手,才勉强稳住身子。
“无礼——”善尚叱喝。龙天运举手一摆,善尚即住口。
殷若然赶紧放开手,不禁有些讪然。
“大娘,你这话就不对了。”龙如意看了殷若然一眼,微微一笑,语气谦和,儒雅温文:“我们原也无意抵赖不付账,只是随身所带银两不小心给遗失了,才会有这种困窘发生。不过,能因此得与姑娘相识,倒也是一种缘分。想想,人海苍茫,我和家兄却能与几位在这山郊简陋的茶棚中相遇,这样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岂不是非常难得,合该有缘,你说是也不是?大娘。”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是的,”殷若然又急上前,抢说道:“公子所言极是,合该有缘。”奶娘半张嘴,愕然看着殷若然。“既然有缘,还望赐告贵姓大名。”
“我与小姐同姓,姓殷。方才奶娘所言多有失礼冒犯,请勿见怪。公子知书达礼,乃一谦谦君子,所谓君子若得相助必不忘其恩,必当言报。”两三句将话拉回对其之相助。“不过,我家小姐秉性善良,一向乐于助人,方才所为,不过举手之劳,所以请公子不必挂怀。公子若执意回报,我家小姐亦不好接受。”嘴上说不要报答,却一口一句回报。
“回报”两字一出口,龙天运极其突然地扫她一眼。
奶娘抿嘴又瞅了殷若然一眼,这才悄悄打量起龙如意和龙天运。
龙如意看起来与龙天运年龄相近,同般挺拔。然而,异于龙天运英冷的气质,龙如意长得俊美雅秀,神采翩翩,眼带柔情,眉宇间且有一抹温文的质色,却衬得龙天运刀镌似缺少柔情的容颜更形冷漠,有股直逼天地的气魄风华。
奶娘在殷家多年,倒也曾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先前她没注意,现在仔细一打量,原先的偏见和轻视之心一扫而空。她看龙天运虽作寻常书生打扮,眉目间却在在流露出不凡神采。就是龙如意也显得儒雅不俗,一身侯门官家的气派。旁的不说,光是那衣着配饰,非富即贵。
难怪……不禁又瞅向殷若然,暗暗摇头。
“姑娘放心,我大哥不会放在心上的。”
龙天运又瞅了殷若然一眼。对着殷莫愁说道:“方才承姑娘相助,姑娘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公子实在太客气了。”殷若然又抢着开口,笑咪咪的。“我看公子气宇不凡,谈吐也不俗,很有几分王孙贵公的气派,想来家世定非平常。不知公子府上何处?以什么营生?”
果然!奶娘与小红对视一眼。小红在奶娘耳下悄声说:“若然姐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也是,多结交一名贵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最不济,托这关系帮忙引介安排生计总是有的。我就说嘛,若然姐怎么一口就答允掏钱出去,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奶娘递个眼神示意小红噤声。
那厢,龙天运正说道:“龙家世居金壁皇城,以天下为营生;家住皇城紫阳宫,时游云池皇林园。”
“啊?”殷若然以为自己听错。
殷莫愁亦愕然转头,颦眉看着龙天运。
皇城紫阳宫是皇帝处理朝政和居住的地方,皇林园则位于宫苑的东侧,园里种满各种奇花异卉,四时景色变化绮丽缤纷非常,园中更有一湖“云池”,清澈如镜,倒映着美丽的天光绝色,仿佛天上云间。新科进士都于此接受皇帝赐宴,是皇家的御花园。
“公子,你方才说的是紫阳宫?”殷若然探问。
龙天运抿着唇没说话,倒似一种反诘的姿态。他气宇带冷,不说话时,自有一股气势,神采傲岸,充满慑人的魄力,挺拔的身影,亦充满了强烈的存在感。
他抬抬下巴,略冷的气质因为抿紧的唇线而加深神态的冷漠,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紫阳宫外几条街远的梓阳府旁的园子。”龙如意打个哈哈。虽说是兄弟,但当那张脸无表情时他也猜不透;他这兄长总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容不得旁人干涉。
“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一个不好,可是会犯上欺君之罪。”殷若然拍拍胸口。
“若然,我们该上路了。”殷莫愁眉间流露出一丝奇怪的憾然神色,再看龙天运一眼,却无意追问,转身准备离开。
殷若然迟疑着。就这么走了,虽然有点可惜。但……
“等等——”龙天运出声挽留。
殷若然嘴角隐隐一动。殷莫愁回过身,不禁看向龙天运。龙天运星眸扫过,不知为何,目光却是落在殷莫愁与殷若然之间。
“龙天运平白受助,现下无以为报,暂以此为抵押,另择期再答谢。”解下腰间玉佩。
那玉佩通体翡翠,色泽极为鲜丽,上头刻有龙形图案,流光灿烂,一看即知非常珍罕。
殷若然不禁好奇探头看了看。
殷莫愁错愣住,愕然抬头,眼神满露疑问。
“皇——大哥……”龙如意一样错愕。
那块玉佩是大哥贴身的宝玉,带在身上多年,也成了他地位身分的象征;辰平公主爱不释手,几次讨取,都不遂其愿。
看得出兄长惑于殷莫愁清冷的气韵,但还算不上倾心,却为什么……为什么竟会将视如己身的一部分、象征他身分地位的贴身玉佩当作抵押给了出去?殷莫愁摇头。“我并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请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偿还。”
“收下。”简单两字吐得沁冷坚定,倒像是命令。“多谢公子美意。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素昧平生,只是萍水相逢,怎能收下他的东西,且还是他随身佩戴的玉佩,倒像信物似,宛如定情,怎么能收。
“当然能!怎么不能!”殷若然急忙伸出手,随即缩回手,有点赧然说:“呃,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公子一番好意,怎好辜负。”
“若然,我们没有理由接受公子的美意。”殷莫愁皱眉。
“当然有!”那卖了可换多少钱呀,纵使不能卖,也能以此攀个关系。真是!殷家从上到下,全是食米不知米价的主儿。“呃,我是说,呃……莫愁姐,公子不愿平白受惠,自尊自清,我们若坚持不收,岂不折煞公子清愿。再说,这只是暂且交给我们,以表明他的态度,届时我们自当上门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