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真的知道?!”他的自厌情绪一扫而空。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想不知道都难。”店名用的是沃荷的名字,办公室里还挂着玛丽莲梦露的仿画,明眼人一看就能会心一笑。
“被人知道的感觉真好。”不过,纳兰燎火眼里燃起的跳脱飞扬却在瞬间黯淡下去,他踢踢脚下看不见的东西,像是要努力不在乎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可那东西却缠上心头,他的粗砺沉进了宛如深海的夜色里,缄默了。
他身边的人只会说他轻浮,女人一个换过一个,却鲜少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探索他的内心世界。
而她,孙淼淼,这个奇妙的女人,却轻易的看到了他的心。
他也有想被人接受、明白的时候啊。
第4章(2)
他手插着裤袋往前走,孙淼淼也跟着走,有好一段路,两人默默无语,仿佛只是单纯的走路,单纯的享受着城市里难得的安静,也仿佛只是单纯的追逐着彼此的影一子。
夜风在两人间穿过,瞬间洗涤了什么。
“既然你不要我送,前面就是公车站牌了,你好好回家休息吧。”他尊重了她,把她送到公车站牌前。
“我会的。”
他转身,走了两步后,忽然转头,不忘叮咛,“别忘了明天要上班,另外回到家记得给我传个简讯报平安。”
她点头。
纳兰燎火知道她是那种他不说话,她也不会自己找话说;他说了,她也不见得会回应的那种女生,可是,他就是觉得她很对他的胃口。
公车站牌的光线很充足,可以辐射周围好几公尺外,纳兰燎火就站在那,一半被光线笼罩,一半浸在黑暗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那是一种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寂寞味道,冷清得呛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抹倔强的身影,孙淼淼倏地觉得有些心酸、有些心软,还有更多她一下子厘不清的东西。
“喂,要说再见啊!”
“喔,掰掰。”她被动的说,反应慢了半拍有余。
他耸肩,大步流星的,这次真的走了——不过,这是孙淼淼以为的……
当她坐上公车靠窗的座位,车子动了,她看不见公车后面有一辆跑车以一定的距离跟着,跟着公车经过十字路口,经过天桥下,爬上高架桥,下了桥,渐渐离开闹区,驶进了郊区。
是他送人送上瘾了吗?坐在车里的纳兰燎火咬着烟。
他没有烟瘾,只在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上几支。
他一手搁在车窗上,一手握着方向盘,闪过两辆车,缓缓的跟着那辆公车,那车里坐着他想送,人家却不希罕他送的女人。
他就那么孬,只能跟着公车看她平安到家。
为什么会这样?他一向无畏的精神阳痿了吗?
透过车窗,他看见她在社区的公车站下车了,公车喷了废气,又缓缓开走。
下车的她沿着小坡道往上走,经过守卫亭,接着进了社区,始终没有发现停在远处的他。
因为老板个性使然,沃荷对员工采取自由放任的管理方法,只要把分内的工作完成,没有太多规定和要求,这种上班风气也感染了孙淼淼。
既然毫无拘束,也就没有什么适应上的问题,工作室就那么几个人,拌嘴难免,但是不会有大公司的人事倾轧、勾心斗角,这让她很安心。
这天她也见到了连请了好几天假、来销假上班的另外一位设计师,劳伦斯。
劳伦斯个子中等,头发剪得干净俐落,留着一撮小山羊胡子,狭长的眼睛习惯性的眯起来,很像一只佣懒的猫。
寒暄后,他很简单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希望在工作上我们是良性的竞争。”
正合她意,设计师跟设计师之间用作品来决胜负,比说上一百句都要有用。
她的个性就是这样,一旦专注在她的工作上,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她是不管的,于是等她回过神来,大家已经下班的下班、约会的约会了。
又一天过去了吗?她隐约记得好像有人来通知她下班了这件事……这几天她好像都是这样过的。
欸,她也知道自己这种只能专注一件事的个性不好,很容易就疏忽了别人,她现在不是一个人窝在家里,这种个性得改改才行。
想归想,她还是没放下手上的东西,很自然的晃了晃因为低头太久,有点酸痛的脖颈,等舒缓些后,又把编成麻花的皮革打上密密麻麻的扣洞,修饰掉皮革原始边缘,完成后,拿起多色拼接的皮件缝制,这一埋首,等她重新再抬起头时,公司的时钟指针已经往九字头上面爬了。
她霍然从圆椅子上跳起来,糟!都这么晚了,她肚子好饿啊!若吃完东西再回家会太晚,看来等一下得随便买点东西带在公车上吃了。
对了!还有这个——一直放在桌角的纸袋,里面装着她准备要还给纳兰燎火的西装。
那天迎新会回到家后,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披着纳兰燎火的外套在公车站牌等车、上车,还顺着社区坡道走了一小段路,难怪社区警卫在看到她时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叫人很不舒服,都怪她自己后知后觉啦!
第二天她马上把西装外套送去附近的洗衣店干洗,送洗回来,今天专程带来。
本来希望有机会再还给他,但碍于所有的同事都在,办公室里没有秘密,她可不想因为还衣服而制造什么蜚短流长出来。
偏偏这一整天纳兰燎火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看不见人影。
“我就知道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吹着口哨踏进办公室的纳兰燎火一看到正准备要离开的孙淼淼,喊了声宾果,心花就开了。
其实他开车经过,在楼下就看见楼上的灯还亮着,喜孜孜的停了车,心里有数,这么晚还没下班的人除了孙淼淼不会有别人。
以前劳伦斯无论怎么加班,他是完全没意见,换成孙淼淼,明知道这些艺术工作者一干起活来就是那副忘我的德行,他就是要上来罗唆一下,就算看她一眼也好。
“纳兰先生。”
“都下班了,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员工,我不是老板,我们别再先生小姐的叫,你叫我燎火还是纳兰都可以。”他露出可以迷死人的笑容。
她不置可否。
“纳兰先生……你这么晚进办公室,有事?”身为负责人一整天不知到跑哪去,员工都下班了才出现,真的是奇葩。
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看起来漫不正经、吊儿郎当、毫无责任感,也许是最近接触频繁了些,她竟然在难以言喻的感觉里发现他散漫的表面下,有着矛盾的、却能够被理解的行为。
说不通,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这到底是何种心态?她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我路过,看见上面的灯还亮着,我猜一定是你还没回去。”打死不承认自己是专程上来的。
“我正准备要走。”
“是该下班了,身为员工的你都这么认真,我这老板总不能太逊,不过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那么认真?这样会显得我很无能。”
对了!就像这样,她周遭的男人有哪个敢在女人面前坦承自己无能,还叫员工不要太认真,就算用的是那种戏谑的口气也不会,可纳兰燎火会,而且毫不在意,他不是给人那种冰原到赤道距离的人,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让人想贴近的男人。
“沃荷没有硬性规定员工要加班的惯例,可是你是准备要破纪录了,我算过,你上几天班,就加了几天的班,我这老板没有那么没人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