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时时向哥回报公司发生的大小事,是为了让他人虽在医院休养,也能参与其中,别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后来便也说成习惯,成为兄弟间,独特的小互动。
刚开始,他很质疑,自己真的可以吗?
一直以来,有哥在前头担着,他不必是最出色的也没关系,忽然一夕风云变色,他必须扛起所有的责任,连带哥身上的,都得一并担起。
他其实很害怕、很茫然,他没有哥那么出色,他怕,自己做不到像大哥那么好。
但哥坚定地告诉他:“你可以。阿魏,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他们是彼此最亲的亲人,只有哥,最了解他;只有哥,不会害他;只有哥,敢对他说别人不会说的话。
就算是做错了,骂骂他,他会很受教地一字一句铭记在心。
把事情做好了,看哥微笑肯定他,说一句:“我说过你可以的。”
遇到困境,来吐吐苦水,听哥几句开导,天大的事也像芝麻般大。
杨叔魏由头至尾,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一遍,他太习惯,什么都跟兄长说,毫不隐瞒。杨叔赵听完,沉吟了好一会儿,没搭话,思前想后,忽而笑出声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杨叔魏抗议。
他笑,阿魏口气里,满满的抱怨与不满,像极两个小男生打架,问小女生——你要帮他还是帮我?!
没被选到,就闹脾气了。
“今天这件事,说小不小,但说大,能大到哪?不过就是两个小柜位之争,有严重到让你这么气吗?”
其实没有,说穿了不过就是伤了他少爷的脸面自尊。
他想关照底下的人,这无可厚非,后门谁都在走,最后搞到他开的门“某人”不买帐,面子上挂不住,于是气全冲着那个“某人”去了。
杨叔赵摇头失笑。“你啊,骨子里还是有富家子弟气息。”
被直言指出,杨叔魏哑口无言。
确实。自小养尊处优,有上头的哥哥担待着,被娇养的么儿,免不了带些公子哥儿的骄气与傲性,他自己知道。
“我也不完全是因为面子问题……”杨叔魏低哝,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
“我知道。”不买他_人,难道还少了吗?最初给他钉子碰的可没少过,也没见他反应那么大。
整件事的关键,在“虞晓寒”三字。
阿魏很重视她,这是肯定的,今天这件事,其实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背叛感。
他觉得被全心信任的人背叛了,很受伤。
“但我不认为,虞经理这样做,就是完全没顾虑到你。”
“难道她打我脸,我还要谢主隆恩?”
“倒不是。”杨叔赵摇头。“我不认识虞晓寒,但我认识杨仲齐,你何不想想,仲齐哥将她调来,是为了什么?”就凭他对仲齐哥的了解,相信他不会看走眼,能让他倚重信任的人,必定有其道理。
不难想见,这事闹下去,谁也讨不了好,只是加遽杨、柯两家的摩擦与斗争,若柯志民小题大作,难保棉里挑不出针,虞晓寒必然顾及到这点,她深思熟虑,处世圆融,恰恰补了
阿魏的不足。
“所以哥认为,我应该妥协吗?”杨叔魏口气闷闷的。
“你说呢?”杨叔赵软软地将问题抛回,并不替他作决定。“这事没有对错,阿魏,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不是一块当领导者的料?”
“记得。”那时他想,哥指的是他能力还不够。
“现在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手腕不够。阿魏,你很聪明,你的能力我不怀疑,但是你的手腕不够,一名领导者该有的严谨持重,也不足。”
往年公司老鸟硬着来,他也硬回去,不过是更坐实了仗恃背景一说,虽然在自己的劝说下,这些年多少收敛了点锋芒,但若要论及城府手腕,直肠子又实心眼的阿魏,那是远远不及格,天生性情如此,勉强不来。
这位虞经理,他虽没见过,但听阿魏形容,多少能摸个几分。
她冷静持重,公私分明,不会感情用事,主管该有的威严,挺得端端正正。
而阿魏却恰恰相反,他不拘小节,与属下打成一片,心太软,顾念情义,有些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以前的主管,看不过眼他没规没矩、没个主管样,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并非说他这样不好,阿魏本质里,有人性最珍贵的纯善温暖面,私心里,身为兄长也不想他变。
仲齐哥是个成功的领导者,他很清楚恩威并施的道理,所以,现在有了虞晓寒,这两个人恰恰补对方所需。丨
“这虞经理来了之后,你做事更称手了,对吧?”
“是这样没错……”杨叔魏完全无法否认这点。
“所以,”他轻拍弟弟的肩。“用心去感受、观察,她的存在对你有好无坏。”
换句话说,就是叫他不要再计较这种小家子气的事了嘛。
“好啦。”哥的话,他会听。
***
来时很炸毛,走时每根毛都被摸得顺顺妥妥。
虽然跟兄长谈过以后,气已经消了大半,不过前一天场子闹得那么僵,一时也拉不下身段当没事。
本来前一天约好,他要买一家超好吃的鲑鱼便当,不过现在在吵架,吵架的人是不会快快乐乐一起吃饭的。
犹豫了一阵,有点小赌气,中午就没上天台赴每日的午餐之约。
后来小陈来找他,说是虞经理有来找他谈过。
“对不起,老大,我的事造成你这么大的困扰。”
“不要这样说,我也做不了什么。”自己的人保不住,还要属下忍气吞声、顾全大局,显得他这个主管很无能。
“我们这里也有不对,虞经理已经很费心了,我们这头没有任何怨言。不管最后虞经理怎么安排,我们都接受。”
杨叔魏后来也去查过客服部的资料,是有几张客诉单,假日时排队人潮壅塞,造成动线不畅,有些来客小有微词,多少影响到周边柜位,这大概就是哥和晓寒不约而同说,闹下去不见得讨得了好的原因。
虽说这也不是小陈他们的错,但真要鸡蛋里挑骨头,不愁没碴找。
准备了一整天,脑内小剧场再沙盘推演一下,杨叔魏觉得,自己已经想妥了台词,下班前状似很不经意地绕到招商部,想说丢个水球过去,对方如果买帐,就顺着台阶下来吧……
行经会客室时,听见里头传出争执声,他一时好奇,止了步。
“叫你们主管过来!”客人一怒,拍桌。
“我就是主管。”虞晓寒面容镇定,波澜不兴地回道。
“女人能成什么事,我不跟没见识的女人谈,叫你的上司来!”
“整个招商事宜由我统筹管理。吴先生,目前我们妇幼馆真的没有空置的柜位能安插给您了。”意思就是,你卢死我,还是没有。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要跟你上司谈!”
到底谁听不懂人话?杨叔魏短暂接收了一下鬼打墙对白,不由好笑。
“咳!”他清清喉咙,决定上场结束这段地球与冥王星人的对谈,制造完美求和时机。“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目光望了过来。
那位住在冥王星的吴先生睥晚地瞥他一眼。“你是主管?”
“嗯——”杨叔魏沉吟了下,用对方的冥王星逻辑回答:“职位应该不比她小。”
不比她小,那就是比她大!吴先生自动演释。
“那你来!”对方很快决定,就是他了!一掌粗鲁地将虞晓寒推开,她没站妥,踉跄了下,腰际撞到会议桌边角,疼痛地瞳眸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