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少和三少口中听了一些。”谈昭君也不隐瞒。“我想你大概也猜得到他们会说什么,你有想要补充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我和他本来是好友,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便事事与我竞争,不管我做什么,他总会跟着做,非与我一别苗头不可,偏偏……”停顿下来,他没有再说下去。
“偏偏又总是不如你,是吗?”
他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结果因为这样,他更仇视我,后来我才知道,是他爹。司马前辈总是故意拿我激他,这样的怨气日积月累,终至成仇。”
“你呢?”谈昭君问,司马印怎么想与她无关,她只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尤其是在司马印抢了他的未婚妻之后。
“我对他无怨无仇。”
单手托腮,谈昭君偏头斜睨着他。“是吗?那……水菱呢?”
他讶异的望着她。“你怎么知道……也是轼骅他们说的?”
“他们没提到名字,是司马老头刚刚说的。”
他蹙眉。“昭君,司马前辈是武林中有名望的前辈,你不——”
“水菱就是你的未婚妻吧。”她打断他,不想听他说教。
“是‘前’未婚妻,我的未婚妻姓谈名昭君。”他迅速伸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纤手,不让她离开他一点。“出事后她主动退婚,我并没有怨怪她,反而还松了口气,如果她誓死非嫁我不可,我反而要烦恼了,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实现她的想望。”
“她有何想望?”
“她一直希望我能跟随我爹的脚步……”
“她希望你早死?”她一愕。
尹轼驹忍俊不住。“不是,她希望我能角逐武林盟主的位置,让她成为盟主夫人。”
“可是你却发生了马车意外,不仅不能走路,也从此不能练武了。”
“不是的,就算没发生意外,也不可能。”他摇了摇头。“因为我爹过世时,在爹的灵堂前,我们三兄弟便在我娘面前发誓,这辈子不会涉足江湖,不管武林事,因此就算我没有变成这样,也不可能完成她的希望。”
“所以你是松口气,没有怨恨?”
“没错。”
“那为什么你那两个弟弟却说,你被退婚后还打算请前未婚妻过府一叙,结果人家送来一封信,让你受到沉重的打击,从此足不出户,且决定终身不娶?”
这回换尹轼驹一愕。“我没有那种决定,要不然你是什么?”
“这样说好了,那封被你烧掉的信写些什么?”足不出户是事实,那封信一定伤害到他才对!
“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提了。”他不想再提过去的事,因为真的已经过去了。
她也不再逼问。“好吧,我不问内容,只问你还在意那封信里写的鬼话吗?”
“已经不在意了。”他摇头,对她微微一笑。“我无法否认,那封信确实满伤人的,那些字句依然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以至于在遇见你,又爱上你的时候,让我裹足不前,不过我已经走出来了,现在我有你,这样就足够。”
“真的不在意了?”
他笑。“如果还在意的话,我就不会想娶你,不会在这里了。”
“看来我功劳不小。”谈昭君傲然地仰起下巴。
见她故做傲慢的可爱模样,他忍不住又笑了。“不是不小,是全都是你的功劳。”
“所以,就算等会儿宴无好宴,你也应该没问题,是吗?”
原来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是因为她在担心他啊!
真是令人感动。
“不会的,司马前辈他——”
“是一只黄鼠狼。”谈昭君接口。“他是始作俑者,在儿子心里种下怨恨嫉妒的种子,还假惺惺的说什么‘若非那场事故,贤侄一定比印儿更有成就’。”她模仿司马盛说话的语气。“我是不知道那司马印有什么大成就,不过我不认为现今和你同辈的人,有谁的成就能胜过碧柳山庄的尹庄主。”
尹轼驹闻言,心里好暖好暖,那股暖流顺着血液流窜全身,连眼眶都发热了。
“你这样……让我实在很难想到,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他故意转移话题,也想解决这件事。
谈昭君果然沉下脸,撇了撇唇。
“你擅长丹青吗?”她终于给他提示。
“尚可……”一顿,他心头闪过一抹不安。难道……
“想到了?”她冷着声,连眼神都蒙上一层冰霜。
这下尹轼驹非常确定,她……真的很生气。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她的怒气,而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她再一次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他。
“昭君,你……知道了?”
挣开他的手,她冷冰冰的说:“知道什么?知道你喜欢的是那幅美人图里的美人?还是知道我谈昭君只不过是一幅画的替代品?”
“不是的!”他焦急的辩解。
“你敢否认我和你画的美人不像吗?”
“你们很像,几乎同一个模样,只是画里的人较年少……”
她故意找碴。“所以你是嫌我年纪大了?”
“不是这样!你们很像是事实,可是我连自己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会画那幅画都不记得了啊!”尹轼驹焦急的推着轮子椅到她身旁,再度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
“你不记得?”谈昭君错愕。“为什么?”
“因为那场马车事故让我失去了一些记忆,那幅画的落款,是在马车事故前一个月,而我失去的大约是那半年的记忆,连事故怎么发生的也不记得了。”
原来他不只失去娘亲,失去双腿,失去武功,失去未婚妻,遗失去了记忆!
那场事故夺走他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听我说。”尹轼驹像是怕她不听似的,急匆匆的解释。“我承认这三年来每每看着那幅画,心里就有丝悸动,甚至在梦里都会梦见画中的景象,也不否认初次在杏院见着你时,有过错觉,可是当真正与你接触之后,我识得更多变的你,越了解你,就越喜爱你,这种深刻的情感是实在的,和喜欢画中人那缥缈不实的情感是完全不同的,你谈昭君,永远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啊!”
谈昭君心头悸动。“就算我任性、傲慢、刁蛮、无理取闹,这些样貌你也喜欢?”
他为难的说:“我担心说实话,你会恼羞成怒。”
“我只听实话,至于会不会恼羞成怒,我不保证。”她又故意要任性,用鼻孔哼气。
见状,尹轼驹忍不住咧嘴笑了。“我觉得那些样貌的你,很可爱,就像现在这样。”
此话一出,红晕慢慢浮上她的脸。
“你……你眼睛有毛病啊!”谈昭君果真恼羞成怒,抬手拍打他。
“可是我真的这么觉得啊!其实你恼羞成怒的样子也很可爱呢,红艳艳的脸蛋,美极了。”发现她的软化,尹轼驹总算放了心,也有了故意闹她的心情。
“你还说!你还说!”见他目不转睛地笑望着她,那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情意,让谈昭君的脸更红。“不许看我了!”
“可是你好美,我舍不得栘开视线。”
“你!”这下她的脸几乎都要着火了,没有细想,她直接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哼!这样你就看不见了吧!”
尹轼驹一怔,旋即低低的笑了起来,抬手环抱住她的肩。
“回去我要看那幅画。”她闷闷的说。
“好。”他答允。“别生我的气了,好吗?”低声恳求。
“……我考虑看看。”其实她已经不生他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