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碧柳山庄由尹夫人独撑大局,抚育三子,淡出江湖,虽然江湖人士大多对其礼遇三分,不过近年来崛起的江湖新秀,因为不曾目睹过前武林盟主尹天白的丰功伟业与对武林的贡献,对碧柳山庄便少了几分尊重。
尹家三兄弟令人意外的,不曾涉入江湖,倒是在商场上建立了另一片天地,其中茶与丝是碧柳山庄最赚钱的行业,拥有诸多独创、口碑好的产品,让碧柳山庄成为陕西六路首区一指的大商家。
只可惜,三年前一次马车意外,致使尹夫人丧命,长子尹轼驹身受重伤,自此,碧柳山庄由次子尹轼骅与三子尹轼骁主事,尹轼驹不曾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传言说,尹轼驹成了残废,面容皆毁,因此性情大变,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
也有传言说,尹轼驹伤势过重,成了活死人,瘫痪在床无法动弹。
还有传言说,尹轼骅和尹轼骁这对孪生兄弟趁机夺权,将重伤的兄长给软禁了起来。
最后甚至有传言说,其实尹轼驹早就死了。
现在看来,她总算知道哪些传言是真,哪些是假。尹轼驹面貌无碍,倒是那双腿,应该是残了没错。
听说,尹家次子和三子是双胞眙,长相几乎一个模样,而他的外貌不似双生子俊美,而是威武阳刚、英气飒飒的。
对谈昭君来说,从小看着自家人太过精致的美貌,人人觉得俊美的尹轼骅,她却觉得毫无特色可言,反而像尹轼驹这种阳刚帅气的样子还比较得她的缘。
可惜他的性情似乎冷漠了点,态度有些不善……好吧,是非常不善,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可以改善的。
“以后姑娘在庄里作客的时间可到这院子赏花,但是请别进屋里来。”尹轼驹尽可能冷淡地说着,手上忙碌的整理散落在桌上的帐册和摺子,强迫自己的视线定在桌面上,不要一直想往她身上瞅去。
可是,他却感觉得到她的目光像两枝利箭直往他身上刺,不是因为她的眼神锐利,而是他对她的感觉太过敏锐。
她在看什么?看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一个算盘难倒吗?!
难堪顿时一拥而上,他冷着声下逐客令。“谈姑娘,你该离开了。”
“原来尹庄主知道我是谁啊!”谈昭君轻笑调侃,当作没听见他的逐客令,反而走到书桌旁,将掉在大桌子这端的帐册摺子移到他手边。
因为她的动作太自然,也太过理所当然,一时之间尹轼驹竟然也没察觉不对,很顺手的一一接过叠好。
“是我吩咐邀请谈姑娘到山庄作客的,岂有不知的道理。”他依旧冷声说。
谈昭君一边帮他整理书桌上的混乱,一边状似闲聊地开口。“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尹轼驹身子倏地紧绷。是要问他的腿怎么残废的吗?毕竟会这样开口,不就是自知要问的问题可能是对方不想回答的?
“若我说,谈姑娘对当不当问有疑虑,就别问了呢?”
“这个……我还是得问。”她耸了耸肩,皮皮一笑。
“既然如此,问当不当不显矫情吗?”他冷嘲。
“好吧!那就依尹庄主所言,往后我不会再问‘当不当’,有问题便直接问了。”
他有这样说吗?
尹轼驹忍不住终于将目光瞥向她,谁知正巧对上她一直没有转移的视线,瞧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调侃,更加狼狈了——为自己对她不善的态度。
“谈姑娘有问题就问吧!”他撇开眼,不再与她率真的眼神相触。她的眼神太过笔直,就像是会穿透所有伪装一般,让人……心颤。
反正就算他不说,只要她多待几日,外头的传言一样也会传进她耳里。
“尹庄主知晓我谈家目前的处境吗?”谈昭君顺手将最后一本帐册收拾好,便搬了张凳子来到桌旁坐下。
尹轼驹一怔。怎么她要问的是这个?
不自觉的又抬眼望向她,对上那双明眸,心头又是一阵轻颤。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遇见她,所有的冷静自持全都不翼而飞了,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般。
“当然。”他双手交叉置于下巴,力持镇定。
“既然如此,为何尹庄主甘冒得罪朱厉的风险,在这种非常时期与谈家扯上关系,收购了谈家所有的债权呢?”
尹轼驹望着她,原本是打算让她与轼骁相处一阵子,他相信以轼骁的条件,不会有姑娘不喜爱他,到时候再与她谈条件,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
他放下手,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本来想安排个时间再与你谈,不过既然你都自动搬了凳子坐下准备长谈一番,那就现在谈吧。”他深吸了口气。“关于谈家的债务,我们可以一笔勾消。”
“条件呢?”她直问,深知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
“条件是……”尹轼驹望着她,张口又闭上,那个早已决定的条件,竟然迟迟说不出口。“条件是……”
“尹庄主?”谈昭君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似乎……难以启齿?
她不懂,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条件”才如此大费周章的吗?为什么事到临头,他却好像开不了口似的,这太奇怪了吧!
尹轼驹心里很是懊恼,为自己的临阵退缩。他很清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自己有私心吗?就是因为知道原因,他才更加懊恼。
“谈三姑娘尚未见过我三弟,是吗?”他又吸了口气,才重新开口。
“是还没见过。”和老三尹轼骁有关吗?“不过听说尹三少和二少是双生子,长相几乎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错,轼骅和轼骁非常相像,所以,你见过轼骅,大概就知道轼骁长什么模样了,谈姑娘觉得……如何?”
“尹庄主是指?”
“谈姑娘觉得我三弟如何?”
“我并没有见过尹三少,而我认为,光是知道一个人的长相,并无法判定那个人‘如何’。”光看他的态度,她大概已经猜到这人的条件是哪一方面的了。“尹庄主,有什么条件请直说,毋需拐弯抹角的浪费时间。”
尹轼驹倏地沉下脸。浪费时间?和他谈话是在浪费时间,是吗?
“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了。”他一睑冷酷。“只要谈三姑娘嫁给我三弟,谈家的债务就一笔勾消。”
谈昭君轻笑一声,果然被她猜中了。
“抱歉,尹庄主,我不认为自己这般廉价。”
闻言,他挑眉。“谈三姑娘可知道贵府的债款总额是多少?”
“二十三万六千六百八十二两银子。”她气定神闲的说了一串数字。
尹轼驹点头。他还以为她不知道谈家欠了多少债呢!
“所以谈三姑娘认为自己的身价高于这个数目?”
谈昭君懒懒的横他一眼。“这是当然。”
“那么谈三姑娘何不开个价?”他双手抱胸,直接挑明的问。
她傲然地说:“无价,就算是皇帝,也买不起谈家三个女儿。”
“是吗?”尹轼驹冷笑一声。“每个人都是有价码的,差别只在于买家出不出得起而已。”
“那么尹庄主的价码又是多少?”她反问。
“我?”他自嘲一笑。“‘无价’。”毫无价值。
“尹庄主不是说每个人都有价码的吗?”谈昭君蹙眉。“无价”这个答案,是用这种自嘲的表情口气说的吗?就好像他的“无价”与她的“无价”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