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若无其事的说着这些话,她倏地涨红了脸,羞恼地瞪着他。
他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他自己并未察觉的弧度。
但她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笑意,不知为何让她心如擂鼓,久久无法平静。位出锋专注地帮她因跌倒而破皮流血的膝盖上药,她垂着眼看着他,心里已翻腾了几十丈高的浪。
如果不是这些时日在船上的相处,不是发生了这些事,她真的打心底认定他就是穷凶恶极的坏人,可如今她却动摇了。
不是他吗?那么……他左臂上的那道伤疤又如何解释?
她想得出神,没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抬起眼注视着自己。
看着她,位出锋的胸口一紧,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失落忧伤的表情?她是不是又想起那个名叫念祖的男人?
一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倒抽了一口气,随即拉回了心神,淡淡交代道:“秀丽不是祷儿,你安心的待在这儿吧。我会帮你赎身,之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待在这儿?”严世安一顿,“你是说……”
“你已无处可去,总得有个安全的落脚处。”他说。
“我不要待在这儿!我要跟着你!”
当她冲口说出这句话时,她自己吓了一跳,而位出锋也愣住了。
顿时,她心窝一热,不自觉的喘了起来。
对,她不能待在这儿,她还要为自己、为冬梅及念祖讨公道,还有,她得跟着他,盯紧他,以免他再伤害她的亲人。
是的,就只是这样,没有其他的了。
位出锋不得不承认,当她冲着他喊着要跟着他的时候,他的心撼动了,甚至感觉到一股他不愿正视的狂喜。
可他心里另一个声音警告着他,要他远远的离开这另一个初雪。
突然,外面有人喊道:“二爷,浪儿姑娘来找你。”
“唔。”像是得救般,位出锋旋即起身,将药箱搁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严世安没想到自己竟会站在门口,目送着位出锋跟那位浪儿姑娘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当他跟浪儿姑娘离开时,她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甚至觉得心有点空了?
她感到生气,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竟对他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你还没吃东西呢!”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严世安拉回心神,转身看向来到身后的金秀丽。
金秀丽带着歉意一笑,“跟你开了个玩笑,害得你受了皮肉痛,不怪我吧?”
严世安摇摇头,“这点伤不算什么……”
“你不怪我就好。”金秀丽稍稍宽心,“到里面来,我叫人下碗面给你填肚子。”
严世安点点头,跟着金秀丽回到酒馆里,金秀丽帮她安排了一张桌子坐下,让人去厨房帮她下碗海鲜面。
金秀丽觑着她,有意无意地道:“刚才那位浪儿姑娘是风息湾的名妓,跟二爷十分要好。”
闻言,严世安露出了懊丧的表情,不发一言。
金秀丽的眼底闪过一抹黠光,续道:“浪儿姑娘一直希望二爷为她赎身,可二爷始终没答应她。”
“咦?”严世安疑惑地抬起眼。
位出锋跟浪儿相好,但不肯为她赎身?那么他为什么替她赎了身,却只是为了还她自由身,还让她留在金秀丽这儿安身立命?
“你瞧,二爷对你多好多特别,他为你赎身,就为了让你能安心的待下来。”
金秀丽两眼定定的望着她,“丫头,你一定有什么打动了他。”
严世安一听,不由得感到心慌意乱。“怎、怎么可能?他对我很坏。”
金秀丽爽朗的笑了起来,“你要是不重要,他不会对你坏。”
严世安一脸困惑,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她不懂。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金秀丽暖昧笑问。
迎上她那双仿佛什么都能识破的黑眸,严世安面红耳赤,但仍嘴硬地道:“谁……谁会喜欢他!他粗鲁霸道又跋扈,而且……”
“二爷这样的男人,是女人见了都喜欢。”金秀丽故作无奈的一叹,“要不是我已经有那口子了,一定会跟着二爷。”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这合该是她的真心话,可不知为何,她竟说得心虚。
金秀丽挑了挑眉,“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看二爷挺喜欢你的。”
严世安难以置信,位出锋喜欢她?怎么会?
“你定是还不了解二爷的脾气,他这个人铁了心抗拒的,肯定是他喜欢的、在意的。”金秀丽解释道:“越是上心的事、上心的人,他就越是拚了命的往外推。”
严世安细细琢磨话中之意,所以位出锋对她越坏,就表示他其实喜欢她?他打定主意将她留下,也是因为他……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丫头,”金秀丽笑睇着她,“你不是说他对你坏吗?那其实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你好。”
严世安忍不住在心里呐喊,天老爷,她越听越胡涂了。
“二爷是个表面上冷冰冰、没点人味的人,可事实上,他的心热得很。”金秀丽的眼底有着感激,“我跟我那口子能在风息湾开起这家酒馆,也全都是二爷帮的忙。”她瞥了眼神情惊疑的严世安,淡淡一笑,续道:“几年前,二爷跟朝廷在这儿开港,我家那口子是负责监工的工班头儿,一次意外断了一条腿,从此成了残废。我一个女人家,什么都不会,就只有酿酒的手艺,二爷知道了,便出了银子帮我们开了这家酒馆,让我们的生计有了着落。”
严世安不觉得金秀丽在说谎,既然如此,位出锋真的是个宅心仁厚、外冷内热的好人呀,可是这样的好人,怎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坏事来?
对于他的矛盾想法和感觉,她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厘清。
这时,伙计将热腾腾的海鲜面端过来了。
金秀丽看着她,笑道:“丫头,快吃吧!”
严世安轻轻的点了点下巴,满脑子却还在想着位出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位出锋几乎是把浪儿从自己身上推开的。
他从不曾干过这样的事,而一切只因为当浪儿不管在他身下还是身上时,他看见的都是初雪。
不是他死去的妻子初雪,而是那个不知跟老天爷借了几颗胆来骂他混蛋的初雪。
浪儿露出惊疑受辱的表情,哀怨的瞅着。“二爷,你……你这是怎么了?”
浪儿今年二十有三,已在风尘打滚七年。七年间,她从不曾对谁动情,纵使有富贾要为她赎身,她也不肯。
原因无他,只因她一心盼着的只有位出锋。她曾经要求他为她赎身,就算日后只能在他身边当一个暖床的通房,她也甘之如饴。
可他拒绝了她,还对她说——你暖得了我的床,也暖不了我的心。
她得说,这话伤她到骨子里,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迷恋着他、仰慕着他。
“二爷,”她起身巴到他身上,用自己软嫩细致的身子梧着他,“你今天心不在焉,而且好冷淡……”
位出锋浓眉一拧,淡淡地道:“我几时热过?”说罢,他再一次将她推开,起身着衣。
浪儿一惊,飞快的趋前拉着他,“浪儿惹二爷不快了?”
“不关你的事。”他懊恼极了,但不是因为她。
他不想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离开。想起方才当他看着她的身体时,脑海里却不断浮现莫初雪的脸庞及身影,他便莫名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