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般念想,她想留在王府照顾耿欢,于是她前去求见诚王妃,不怕被看作一个疯子,将自己的遭遇毫无隐瞒的告诉了诚王妃。
诚王妃听罢,久久不能回神。然而,诚王妃到底不是寻常女子,她出身名门,诗书满腹,父亲又是安国公,自幼便见多识广。
诚王妃托人前去请教皇京里某位因年事已高,又因事主有功,得获老太妃恩准,带着丰厚颐养金出宫的老嬷嬷,透过那位老嬷嬷的嘴,证实了十多年前确实有莫才人这个人。
不仅如此,诚王妃更照她的陈述,找着了莫瑶然的祖家,确认了世上真有此人活过,层层对证之下,诚王妃终是信了她。
同样为人母,孩儿又有着极为相似的遭遇,她与诚王妃惺惺相惜,并且靠着她对膳食这方面的专才,此后便留在王府里照料耿欢的饮食。
日久见人心,见她是真心实意对耿欢好,诚王妃便动了把她留在耿欢身边的念头,加上前世那一遭,她对男女情爱之事早已心如止水,不再抱有任何盼望,因此当诚王妃提出由她嫁给耿欢,与诚王府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时,她欣然答允。
反正,耿欢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根本不懂媳妇儿与玩伴的分别,两人成亲之后,虽是同床共寝,却不曾有过肌肤之亲。
原以为,这样平静安好的日子,在诚王府的庇荫之下,能够这么走下去,一辈子平顺,无忧无虑。
岂料,正因为耿欢的傻憨天真,竟使他沦为朝堂上政治角力的一颗棋,而她这个死过一遭,好不容易离开那座恶梦宫殿的局外人,竟然又重回皇宫。
昏暗的寝殿里,一道人影静静地伫立在锦榻旁。
冉碧心蓦然惊醒,翻身坐起,正好看见那道人影,当即瞪大了水眸,却没有放嗓大叫。
她一向能忍,痛能忍,惧怕能忍,委屈能忍,于她而言,这世上要忍的太多,不能忍,那便活不成。
缪容青举高手里的烛台,照亮了自个儿那张白玉俊颜,亦照亮了眼中那抹阴郁。
冉碧心这才缓过神,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
“尔怎么来了?”她低声问道,就怕惊动殿外的宫人。
缪容青未答,只是沉沉地凝视着她,面色异常凝重。
她心下一紧,“莫不是耿欢他……”
“他没事。”沉哑的声嗓在安静的寝殿里响起。
她蹙起秀眉,看出他心情沉重,便掀被下榻,接过他手中的烛台,搁至一旁的香几,顺道将房里另几盏宫灯点亮。
点好灯转过身,她才发觉他右手缠着锦帕,隐约可见几滴血痕。
“尔的手……”
话未竟,他忽然朝自己走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她一窒,正欲挣扎,顶上却传来他嘶哑的命令:“别动!就这么静静的让我抱一会儿。”
“……缪容青,你究竟怎么了?”她不安地问道。
从未见过他这般,好似天塌下来一样,俊朗的眉宇蒙上一层阴霾,眼中的自信狂妄似被削去一角,显得那样沉郁。
“是我对不住你。”他近乎哑着嗓地吐语。
“尔几时对不住我了?”她茫然失笑,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句:“是不是因为诚王府的事?”
真是奇了怪了,他这样一个面对指控还能坦荡荡,大方承认亦不觉害臊的奸佞,居然会对她心怀愧疚?
“与诚王府无关。”
缪容青只给了这么一句,其余的,不愿亦不能再说。
他从没想过,他的野心,他的阴谋,在这条复仇路上,牺牲过的人之中,竟然有她。
更想不到,她竟会“重生”为另一个人,进而来到他面前,动摇他的心神。
清楚莫瑶然究竟都遭遇了什么事之后,过去他所不解的,所怀疑的那些事,终于真相大白。
她对缪萦的恨意,对这宫中的熟悉,对七皇子的事之所以如此了解,原来,全都出自有因。
“……你抱疼我了。”伏在他胸怀里的人儿,略微尴尬地扬嗓。
收紧的铁臂闻声才稍稍放松,却依然不肯放开她。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抱了一会儿,直到冉碧心发觉这男人的身躯不再那样僵硬,才小心翼翼地试着推开他。
岂料,纤手正欲推挪,那男人已俯下身,吻住了她。
滚烫的唇舌,如暗夜中的火苗,窜进了嘴里,她被烫着了舌尖,头晕目眩的闭起眼,不敢细看他孟浪索吻的表情。
因为太美,太野,太狂。
这样的缪容青,不知会教世间多少女子为他疯狂?
蓦地,她脑中掠过了前两日在承德宫的情景——
合该是熄灯时分,承德宫里却是盏盏宫灯大亮。
自从诚王妃与太夫人双双辞世后,耿欢便夜夜难眠,总要留着寝殿里所有的宫灯,才肯入睡。
上回闹出逃宫那样的大事后,在缪萦从中阻挠下,耿欢终究没能出宫去给娘亲与祖母捻香祭奠。
至于她,虽在缪容青的力保下,并未受到任何责罚,却也被缪萦下了旨,拘禁于仪元宫两个月。
在太后旨令颁布下来前,冉碧心早从缪容青那儿得知这消息,
便赶在圣旨降下前,不顾恐又会触怒缪萦的危险,来到承德宫见耿欢。
她陪着闷闷不乐的耿欢聊了一会儿,多半是聊及过去在诚王府的趣事,以及诚王妃与太夫人曾经说过的话,藉此勉劝他,莫要辜负了亲人的期望。
唯有活下去,方有逃离此地的希望。
“阿碧,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回到过去的日子吗?”
哄着耿欢睡下之际,耿欢躺在明黄色的绣龙锦榻里,拉住她的手,那双单纯的细长凤眼,竟透着一抹他不应该有,亦不可能懂的悲哀。
冉碧心怔住,心中一紧,反手握紧他发冷的掌心。
“陛下,日子是一天天的往下过,一旦过了,便不可能再回去,所以我们人只能往前看,不能频频回头,这样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耿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脸似懂非懂,良久才闭起眼,紧握着她的手睡去。
她坐在榻边的绣墩上,看着在睡梦中依然不安稳,眉眼间凝结着忧愁的耿欢。
“启禀贤妃娘娘,皇后娘娘驾到。”寝殿门口传来太监的宣传声。
冉碧心却没起身的意思,仍然动也不动的坐着。
皇后元氏领着两名贴身宫人进到寝殿,一见冉碧心坐在龙榻边,先是微楞,随后面上露出一抹嫌恶之色。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冉碧心只是半侧着身,淡淡地向元氏口头行礼。
元氏瞥了一眼耿欢紧握住她的手,只能将到口的指责吞回去。
“贤妃不愧是贤妃,当真温良贤淑,知道皇上近日身子不爽,还特地上承德宫相陪。”元氏口是心非的笑道。
冉碧心没搭话,只是眼神奇怪的看她一眼,元氏见着,面色随即沉下来。
“哼,怎么说,本宫都是六宫之首,贤妃这般不理不睬,为免太过恃宠而骄!”
“你我心知肚明,我们都算不得是真正的妃嫔。”
在知道诚王府的事是由元氏之口,泄漏给耿欢知情,冉碧心对此人便再无一丝好感;尽管,冲着元氏是缪家表亲这个身分,她便应当晓得,元氏与缪萦肯定是同种人,可尚未交手,总不好太过武断,毕竟有些人待在那个位置上,不见得是出于本心,兴许是被迫或出于无奈。
然而,经过此次风波后,亦算是坐实了她对元氏的揣测,看来元氏当真是缪萦的同谋,亦是心甘情愿的一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