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蔫到不行,他这官靠的就是运气二字,莫非今天运气要到头了?
天十三连多看他一眼都懒。“本王不是说了,只要你秉公处理,你秉公了吗?看起来府尹大人很不把本王当回事,嗯?”他放下茶盏,支着下巴,嘴角翘起,似嘲非嘲。
府尹只觉得寒气自脚底一直爬上到头发丝儿,明明偏厅四角都放了铜火盆子,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就像身在冰窖里还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似的。
玺王看起来平静,可是那眼神好恐怖哦。
仔细想想,得罪陆敬无所谓,得罪这位玺王爷,他的青云之路也就到头了,玺王爷是什么身分?是皇帝陛下最看重宠爱的胞弟,太后的眼珠子,天昊皇朝宗室中,皇亲里头的头一等,皇上盛眷正隆,宗室里奉他为尊。
勋贵门阀谁家没几个不争气的子弟?但玺王不是,他没有那些膏梁纨绔的习性,不参与朝堂政事,只在工部领了个凉缺,也不与官员往来,更不曾听过听说他有什么恃宠而骄、仗势欺人的劣迹,要能搭上他这条关系,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甚嚣尘上的是,若不是皇帝膝下已有五个皇子,大的都已经有十岁,皇嗣已稳固,这位亲王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只是他早早表明,他对那位置全无兴趣,唯愿做个闲散富贵人。
他这富贵闲人若想把自己怎么了,也就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里,府尹一个激灵,自己的脑袋真是被驴踢了,能傍上这棵大树,说什么也比卖人情给陆敬来得划算。
“下官愚鲁,经殿下睿智指点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吗?本王原先还想着你这么不开窍,坐这京兆尹的位置未免危险,又瞧你这身官服有些旧了,或许想换件浅青的官袍穿穿。”天十三直想一巴掌拍到这个贪官脑袋上,改明儿他要得空,定然会想法子把他从这位置上摘下来才行。
浅青……府尹已经无比清醒。
天昊皇朝的官服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九品芝麻官,这不是让他无颜见江东父老,要他去死……
不,比死还苦啊,殿下,没人这样玩的。
他点头如捣蒜,只差没跪倒。“下官立刻去结案,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天十三连多逗留一刻的意愿都没有。“罚你自省,写上千遍的“秉公处理”四个大字,送到慈恩寺去烧给佛祖,诚心忏悔。”
府尹哪还敢多说什么,王爷没马上摘了自己的乌纱帽,好在、好在……他脑门全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天十三出了官衙后门,脚不点地的翻身上了见到主子后迎面讨摸而来的大公马马背。
“殿下,咱们这是要去给姜娘子通报这好消息吗?”大雁仰着头,殿下这脸上不见半点喜色。
殿下解除禁令获得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这官衙而来。
天十三从囊袋里掏了块糖扔给大公马,摩挲着它的鬃毛,它欢快的龇了龇牙。
“本王要去见皇兄。”往宜康坊那方向深深看一眼,他果断的说道。
他想她吗?
想,很想,刻骨的想,想得连觉都睡不了,心,活活的痛着。
但是见了又如何?他不能用这样的面目去见她。
大雁可是惊呆了,还去?
他唉唉惨叫,殿下,您可是刚从府里放出来,明明知道皇上这会儿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您,您干么非要往前凑?
天十三夹了马腹,往前而去。
大雁跳脚追了上去。
京兆尹的判决到了下晌就下来了。
“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略微识字的尤三娘把衙役送来的判决书念了一遍,举座哗然。
这是天昊皇朝律例《户婚四篇》中的条款。
判决书上举的便是天昊皇朝律例上攸关男子重婚罪的刑责。
封建社会基本上是一夫一妻多妾,除了正室以外,其它以妾、婢、奴各种名义出现,可差别却是很大的。
娶老婆用的是八抬轿子,娶妻的钱叫聘金,妾是用纳的,小门随便迎进来,纳妾的钱叫买妾之资,能一样吗?
再来,所谓的什么良妾、贵妾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妾室,不过说着好听,自欺欺人而已。
也就是说,侍妾不论多寡,正室只能有一位。
像陆敬这样已有正妻又重婚的,便是有罪,还要加重刑判,至于祝家知不知道陆家的这笔烂帐?如果不知,便无须承担罪责,要是知道,女家也是要判刑坐牢的。
“太好了,小姐,这下小少爷不用回陆家去了!”阿奴满心欢喜,恨不得去外面放爆竹昭告天下。
尤三娘也直掉泪,苍天有眼,老天有眼呐!
姜凌波只觉得这件事总算完结了,心头放松,替尤三娘抹了泪,“既然是喜讯,有什么好哭的,没得哭坏了眼睛。”
“就是、就是,有什么好哭的呢……不就是喜极而泣嘛。”
姜凌波是明白这姊姊的,她的情绪自己感同深受。
那些积压在心里不能与人说的愤怒、焦虑和恐惧,此刻都随着尤三娘的哭声,尽数宣泄了出来。
那些压在心头的重石尽去,心头敞亮,尤三娘豪气干云的宣布,“今儿个东家有喜,馆子大请客,只要上门的客人一律免费!”
众人听闻,欢欣鼓舞,写字条的,找锣鼓打点出门宣传的,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上门,需不需要加倍备货的……各自有条不紊的走开。
第十七章 解决糟心事(2)
姜凌波搂着明显感受到大人喜气,却不知喜从何来的小包子,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她忐忑的不是关于陆老夫人在愤怒之余会破口大骂她什么,也不是祝娘子在知道陆敬娶自己之前居然早娶了别的女人,被陆家所骗,心里难不难受,这些她都不关心。
而是虽说府尹的判决下来了,陆敬愿意把善儿的归属权给她吗?他若要一味的纠缠,说到底她还是得打起精神应付的。
当然,相较于姜凌波这厢的欢欣鼓舞,陆家那厢则是哭天抢地,鸡飞狗跳,愁云惨雾一片。
想当然耳,陆老太满嘴喷粪,把姜凌波骂了个狗血淋头,越是难以入耳的话她越是骂得起劲。
但是,那又如何,她哪里想得到,姜凌波本就不在意她,不在意陆敬,又哪会管她如何的造口业。
当天夜里,两顶轿子分别抬着祝娘子和陆敬来敲姜凌波的门。
听着徐景进来禀报,几个人心里都浮现一致的想法,那就是居然趁黑来着。
这不是做了亏心事嘛,还怕人知道呢。
领先进门的是由两个大丫鬟扶着、娇娇娜娜的祝娘子,她体态纤细单薄,身着朱橘琵琶织金羽缎褂子,蛮锦红半臂,领袖均镶有宽阔的织金锦边,肩搭披帛,底下是流光四溢的翠霞裙,翘头软锦鞋。
她约莫二十出头,容貌属中上之姿,额上花钿,腮边胭脂没少,可因为清瘦,显得一副皮包骨的模样,说好听是弱不胜衣,往难听的说便是风吹折柳,一整个纸片人似的。
殿后的是陆敬。
在外头,这位祝娘子竟是连面子也不给夫君了。
来者是客,姜凌波让人上茶,点心瓜果一样没落。
“你就是那个贱妇?还是个瘫子!”祝娘子却瞧也不瞧的就大声喊道。
阿奴气冲牛斗,叉起腰来,把那弱弱的祝娘子推了个趔趄。“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太放肆了,也不想想站在谁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