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镇是疏郢城最南边的一座小镇,没有特殊的农作和矿产,居民生活苦哈哈,然而,这个贫穷的小镇在两个月前出现了奇迹般的转变。
原因在于两个月前发生的山崩,这事应证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
话说,平川镇发生山崩之前,适巧有一黄姓人家来到平川镇,在山崩前一日,预言即将发生山崩,拼命劝说住在山脚下的几户人家,最终的结果是,相信的人活了,不信的人被埋在岩石底下了。
然而,一场山崩又怎能改变平川镇穷苦的生活?
话说山崩之后,县太爷特地前来赈灾,却意外发现山崩落下的石头竟有璞玉,找了寻脉人入山之后,才知道原来山腰有矿脉,这下子不得了了,县太爷立时上禀朝廷,朝廷派了矿官前来,这一开采之后,平川镇里的男人们一夜之间全都有活忙,可养家糊口了。
因为初初开采的庞大矿脉,平川镇突然热闹起来,别说疏郢城,就连京城都来了贵客,一个个都想抢得商机,这商旅一票票的来,让平川镇的客栈酒楼几乎无空房,甚至有富贾已经看中了平川镇,准备大兴土木,大捞一笔。
“……止戈,你可以说慢一点,别把口水喷在我脸上。”男人优雅地掏出方巾拭脸,一双灿若星子的黑眸噙着教人头皮发麻的冷笑。
“爷,小的只是想跟爷解释,为何只能暂宿在这乡野小屋里。”止戈一张忠厚老实脸缓缓地垂下。
“知道,横竖有个地方能歇脚就已是极好,我会因此而罚你吗?”
“不会。”但是也不会让他日子好过,可以预见将来的几天都能听爷借此事数落他几回。
爷向来讲究干净,身上沾不得尘,昨儿个他亲眼目睹爷整晚无法入睡,才会在天未亮时就到外头走动,吊诡的是,爷回来时,脸色忽青忽白,问了什么也不说。
“要你去打听那姓黄的一家子落脚何处,可有眉目?”
“爷,那黄姓一家子在平川镇这儿俨然被视作神只般呢,昨儿个我随意问了屋主,屋主便崇敬地将山崩前后的事给说分明了,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他怎能如此神机妙算,不会真是神人来着吧?”
男人懒懒抬眼,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硬是逼得止戈捂住嘴。
“止戈。”男人用无比温柔的口吻道:“我问的是他们落脚何处,那些神迹咱们昨儿个来时就听了不少,真的不用你再特地为我覆诵一次,我还年轻,听过一遍就能记一辈子了,你这般不记事,被人发现了,人家会笑我的。”
止戈轻咳了两声,立刻导进正题。“……爷,这屋主说,那黄姓一家子是住在市集里的屋子,听说还是县老太爷借他们的,白天他们会在市集里摆摊,替人卜算。”要赶忙将刚得知的第一手消息告知,省得爷又消遣他。
“那就走吧。”去见见那一家子。
“爷要搭马车吗?”
“不如雇顶软轿,你觉得如何?”男人温柔的笑容里藏着一抹戾气。
他看起来柔弱到连几步路都走不了吗?别再让他丢脸了。
“好啊好啊,就说爷今儿个的气色不好,昨晚忽青忽白的,想先拿个麒麟丸给爷顶一下,可偏偏爷又说不用,可我觉得——”
“走不走?”他懒声打断他未竟的话。
别再跟他提先前的事,实是他看到可怕的东西……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瞧见!
“……走。”
止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借宿的小屋离市集颇近,半刻钟就走得到,而平川镇的市集就位在小镇中心,真要绕上一圈的话,走马看花两刻钟内就能走完。
然而,才刚踏进市集的边缘,远远的,他便瞧见有一波黑鸦鸦的人潮,像是围绕着什么。
“爷,肯定是那里了。”止戈指着远远那波人潮。
男人轻点着头,徐步走着,走近人潮,亏他个儿高,不用靠太近,也能瞧见里头被围绕的人……
“冯珏?”他脱口道。
那名叫冯珏的男人缓缓抬眼,眸色清冷地锁定他,喊了声,“冯玉。”
他这一喊,身旁的县太爷瞧了眼便赶忙问:“冯二爷,这位是——”
“城东的冯当家。”冯珏一贯清冷地道。
本要站起身的县太爷听完,随即又稳稳地坐在位子上,朝冯玉微颔首,姿态之间的差别犹如云泥之别。
虽说他待在这贫穷小镇多年,可好歹原本就是京城人氏,对于这城东冯家和城西冯家早有所闻。
话说皇商冯家早已有百年历史,然而约莫在六十年前,冯家分裂成城东冯家和城西冯家。
听说,当时的冯家是一对双生子当家作主,可双生子中的大哥执意娶个身分卑微的女子,族中耆老不允,于是他决定分宗立堂,放弃了皇商之位,转而经营起粮行生意。
虽说三代过去了,城东冯家也将粮行经营得有声有色,分行遍布北粮道,要问起粮行的话,南粮道首推昆阳城管家,而北粮道自然就是城东冯家了,但不管怎么说也比不过皇商尊贵呀。
方才他会急着问,实是因为这两人乍看之下太过相似,教他以为来者也是皇商族人。
如今想想也对,好歹是同出一脉的,尤其两人的祖父是双生子,两人长得相似倒也不足为奇了。
冯玉噙笑作揖,没将县太爷的差别待遇看在眼里,毕竟身为皇商的冯珏来到这贫穷小镇,县太爷作东迎接也算是刚好而已,只是他没想到冯珏竟然和他目标一致,这就有点麻烦了。
思索着,目光落在坐在冯珏身旁的男人,教他不禁蹙起浓眉。
不会是这个家伙吧……他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这个男人会是能预知吉凶的仙人,要说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他还比较愿意相信。
可偏偏这平川镇的人都说,确实是他预测山崩发生的时间……
“话说就在前一天的晚上,我突然听见了异样的声音,心头突然不宁了起来,于是我便拿起了卜器占卜,结果这一卜啊——”
“不是说前一天下午听见异样的声音?”冯玉突地打岔。
黄天茂看了他一眼,不禁又看了身侧的冯珏,心里有被打断的不快,可也深知和气生财的道理,于是便道:“这何时听见的不重要,而是打从我来到平川镇时,就觉得这个镇教我莫名地慌,于是我才会在这儿多待了个几天,后来才明白老天是要我留在这儿救平川镇的百姓。”
“所以,道长是领着天命而来,压根不需要卜算之能了。”冯玉噙着笑意说,不带丝毫的嘲讽讥刺。
可偏偏站在他身后的止戈听出他家主子要使坏了,不禁急得想阻止。
那可是仙人啊,要真得罪了,可怎么好?
“这位爷儿,卜算是在下家传之术,那老天警告的声音可不是随时都能听得见,可我这卜算,是随时随地都能测,而且准确无比。”
“那么……替我测测死期吧。”冯玉笑得坏心眼。
冯珏看了他一眼,唇角浮现若有似无的笑意。
黄天茂愣了下,哪有人测死期的……
“这位爷儿真是说笑了,一般而言卜算能算的大抵只有一两年内的事,毕竟这世道瞬息万变,念一转命就跟着转,谁有本事一次卜算就能将人命给算到底?况且,瞧爷儿这面貌,必定是福寿绵延,这时候测还太早。”
“是吗?”神棍。浪费他的时间,亏他千里迢迢跑来这穷乡僻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