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都讲究的。”冯玉想将她拉起却觉得不妥,可放任她掸靴头又觉得古怪。“姑娘这时分怎会在山上呢?”
将靴头上的尘土拍得差不多,她随即拍拍手起身,“之前山崩时,山里有些小兽受伤,所以我只要得闲就会上山瞧瞧。”人间是处处有温情,但是她不习惯被别人用同情的眼光打量,只有山里的小动物们压根没有外在的包袱,没有什么同情不同情,和它们相处,她还比较自在一点。
“姑娘真是悲天悯人。”冯玉轻笑着,可是笑意很明显地虚了。“不过我瞧天色已经不早,这山里前阵子才山崩,这几日又下了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塌了,还是别在山里待太久。”
走吧,到山脚下他们再好好地聊,他压根不习惯站在山里与人交谈,天晓得一个不小心会跑出什么有毛的东西!
“不会,至少今年不会再塌了。”她不假思索地道。
话出,冯玉和冯珏同时瞪着她,安静好一会还是冯玉先开口,“姑娘何以如此认为?”
关子悦笑眯眼,道:“我只是如此希望着。”
冯玉微拢眉头,觉得她这神情像是在哪见过,但不可能,他要是见过她,断不可能将她忘了的。
“那就先下山吧。”他往后一指,脚步一移踩到旁边的小石头,他身形一歪,要不是止戈动作够快,恐怕他这下子跌得可重了。
“大哥,你不要紧吧!”关子悦急着想脱下他的靴子。
“姑娘,不碍事,只是小小拐了下。”冯玉赶忙阻止。
止戈抢了先,查看了下伤势,见伤势不重才吁了口气。
“大哥,要不你先随我回家处理伤势好了。”关子悦提议着。
他要是肯答应,那么她就多了点亲近他的时间,也许她就会更明白为何命运为她做这些安排。
“也好。”冯玉不假思索地应了声。
正苦无机会接近她,才使了苦肉计,他拐得挺像一回事的,应该没教她看出端倪……
他正想着,余光就见双手环胸的冯珏一脸不以为然。
不以为然又如何?兵不厌诈!
“走吧。”关子悦想搀起他,他却抓住身旁的止戈站起身。
“对了,姑娘要怎么称呼?”冯玉将大半的重量都靠在止戈肩上,估计待会下山时他可以走得更轻松。
“我姓关,名子悦,你可以叫我子悦就好。”关子悦话落,冯玉和止戈不禁盯着她瞧,瞧到她不禁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冯玉噙着浅淡笑意。“只是你的名刚好合了我的字。”
“真的?”
她的名字是大哥取的耶……还真巧。
一到黄家人暂宿的屋前,眼见冯珏跟着要踏进屋,冯玉不由顿了下脚步,那淡淡噙笑的眼神,像是无声问着: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受伤了,我跟着好照料。”冯珏神情淡然地道。
闻言,止戈险些瞪凸了眼,冯玉则轻抚着胸口,吁了口气道:“还好早膳用得不多,要不这会儿可要吐得难受了。”
这声大哥他敢说,他还不敢听,他底下已经有两个够教人头疼的弟弟,犯不着再添他一个。
“既然用得不多,一会就麻烦关姑娘差人备点膳食给我大哥。”冯珏没将他的嘲讽听在耳里,迳自对着关子悦嘱咐着。
“你们两个是兄弟?”关子悦诧异的问。
她那语气教在场三个男人都不禁皱起了眉。
通常只要有长眼的,初见时都会将两人视为双生子,更遑论是兄弟,而她如此怀疑,实在奇怪。
“关姑娘,你不觉得我俩挺像的?”冯玉忍不住问。
“所以你们真的是兄弟?”她眉头都不自觉地皱紧了。
“不是。”都已经分宗立堂了,自然已经不属同一家。
“对呀,就说不像嘛。”
冯玉闻言,不禁微扬起浓眉,对于她肯定的说法感到古怪,却莫名又有那么一丁点的……愉快。
因为她神情很认真,是打从内心认为他俩不像。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进来吧,我让人准备膳食招待。”关子悦迳自进了屋,随即有小厮和丫鬟迎向前来,便见她稍稍解说了下,小厮和丫鬟随即各自忙活去了。
“往这边走吧。”
冯玉微颔首,瞧她和下人交谈还颇有架势,仿佛很习惯,意味着她尚未流落到平川镇之前,家中至少是有奴仆的,就算不是富商之流,肯定也是小富之家。
而她到底是不是凤巡要找的人,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探探,相信很快就能确定。
“欸……两位冯爷。”
后头突地传来唤声,冯玉作作样子回头,瞧见县太爷的双眼是盯在冯珏脸上的,心中一笑,这样很好,刚好可以把这家伙支开。
“人家找你了,去吧。”少在他面前碍眼了。
“你也一道吧。”
“得了,人家要攀的是你,我凑什么热闹?况且我脚疼得很。”冯玉催促止戈赶紧搀着他继续往前走。
冯珏眸色森冷地瞧了县太爷一眼,回头要跟上冯玉的脚步,岂料——
“冯爷,你怎会在这儿?”
黄丽嗓音如黄莺出谷,下一刻人已经来到他面前,硬是挡住了他的去路。
“黄丽,他们是我带回来的客人,你帮我招呼一下吧。”关子悦轻声说着。
黄丽闻言,诧异的道:“冯爷怎会和关姑娘走在一块的?”
面对黄丽的问话,冯珏冷着脸不发一语。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姑娘,他连攀谈的意愿都没有。
“冯爷,里头请、里头请,小的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问什么找小的便是。”黄天茂跟在后头冒出来,拉着县太爷硬是将冯珏请进厅里。
冯珏无声咂着嘴。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跟这种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还有什么好说的?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可偏偏关子悦就住在这儿……罢了,就不信冯玉能抢先问出什么名堂。
“脚还疼吗?要不要请个大夫过府看看?”领着冯玉和止戈进屋,关子悦双眼直盯着他的脚。
“不用了,不过是稍微拐到而已,歇个几天应该就无碍了。”冯玉噙笑以对,绝不会在她面前脱靴,好让她瞧见他安然无恙的脚。
是说……他原是推测她至少会是富家千金,但一个富家千金会如此不避嫌吗?还是说,因为他实在是长得太像她大哥,教她完全忘了要避嫌?
“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放心吧,不过是拐到脚而已,能落下什么病根?”瞧她担忧不已的神情,他不禁想,她和她大哥肯定感情极深,那眸底眉梢的忧愁浓得都快要化不开了。“倒是关姑娘何不说说是如何和令兄走散,户籍在哪,好让在下帮你寻找,又或者可以送你回家乡。”
一会要探她底子,先帮她个忙,他才不至于感到心虚。
关子悦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回头抓了把椅子坐下。“离得太远了,你是帮不了我的。”她有预感,她是绝对回不去了。
“能有多远?王朝十三司十六州二十七府,从最南到最北,挑最难走的路,搭马车顶多花一年半载,怎会有离太远,帮不了的道理?”冯玉不以为然。
关子悦睇着他半晌,挤出苦涩的笑。“真的是太远了。”远到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对她而言,眼前是很奇特的情况。他明明就是大哥,但在这时空他们是初识,他的记忆里没有她,一心想送她回家,压根不知道唯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唉,她要怎么告诉他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