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宣安禀道,又忍不住咋舌道:“还有啊,适才您的模样好可怕。
宣景煜淡淡地道:“我闭着眼,哪里来的模样?”
今日他去应酬,喝了点酒,身子忽然有些不适,宣安便跟上马车服侍。
宣安比手划脚的道:“那是因为您没看见自个儿啊!您额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齿的,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宣景煜冷着脸。“怕的话,要不要把你放到庄子上去?”
宣安连忙陪笑。“不用、不用,奴才看习惯了,若是一日没看到,还会睡不着呢!所以了,奴才千万不能被放到庄子上去,那奴才肯定要夜夜睡不好了。”
宣景煜抿着唇下车,回府之后,若不是太晚,他都会去向宣老夫人请个安再去云馨苑。
今夜他并没有喝很多,并无醉意,但头很痛,因此一直蹙着眉,有种挥之不去的烦躁在他周身笼罩,令他心头像压了块大石,沉甸甸的。
到了上房,他有些意外陆氏和宣静宸都在那里,她们全都愁眉不展,宣静宸更是双眼红肿,肯定是哭过了。
“怎么了?”他看着宣静宸问道,“妹夫欺负你了,跑来向祖母和娘告状?”
“我相公才不会像哥哥这么没良心欺负我。”宣静宸恼道:“嫂嫂走了,这下你开心了吧?!还说什么要把那个云姨娘扶正!”
宣景煜的心蓦然狂跳了一下,他勉强保持镇定,追问道:“你说什么走了?是什么意思?走去哪里了?”
宣静宸大声地回道:“我说嫂嫂走了!再也找不到了!是你把嫂嫂逼走的,你称心如意了吧,以后我是否要叫那云姨娘一声嫂嫂?!”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震颤。
“要我说几遍?”宣静宸气急败坏,哽咽地道:“嫂嫂走了,离开咱们家了,不会再回来了!”
陆氏心烦地皱眉。“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对你哥哥说话?还不快向你哥哥陪罪!”
“你娘说的是,你哥哥又没什么错。”宣老夫人不紧不慢地道:“男人纳个妾室又没什么要紧,是她自己器量小要走的,能怪得了谁?”
宣老夫人无时无刻站在孙子那边,事实上她说的也没错,整个大齐朝的男人都在纳妾,也不见别人出什么事,怎么就她的宝贝孙子不行?
她原先就不太满意孙媳妇儿庶女的出身,但她嫁进来之后,倒是旺夫旺宅,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因此她也慢慢的喜欢她了,可如今却因为丈夫纳妾就使性子一走了之,做人妻子怎么可以如此心胸狭窄,这行为实在不可取。
宣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又道:“话说回来,景煜,你若再娶,肯定要桃个嫡女出身的大家闺秀,至干那个云姨娘你若喜欢就;留着,但万万不能扶正,否则我可没脸出去和我那些牌搭子打牌了。”
宣老夫人说了一大串,宣景煜却是充耳不闻,他抓住了宣静宸的手,迫切的盯着她。
“你说你嫂嫂走了,这是何时的事?走了多久?可派人去找了吗?”
宣静宸疼得甩开了他的手,她柳眉倒竖,气愤难当地大声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哥哥想知道,自个儿去问!”
宣老夫人不以为然地嘀咕道:“问啥问,人都走了,我瞧着是不会再回来了,连齐哥儿也丢得下,她就是个狠心的,若是她能忍住不想齐哥儿,那她就永远都不要回来好了……”
宣景煜心头如烧着一锅热油,也不等宣老夫人说完便奔了出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的头更疼了。
“少爷!”宣安拔腿追上去。少夫人竟然离家出走了?!唉唉,少爷这下子急又有什么用?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宣景煜此时也是悔不当初,他脚下越奔越快,恨不得插翅飞到聚云轩去,可是他的头越来越疼,一瞬间眼前天旋地转,他什么也看不见,失去了意识。
“少爷!”宣安连忙奔上前去。
宣景煜醒来时,在聚云轩的房里,这原就是他的房间,不过许久没来了,房里看似什么都没有少,却像是什么都变了。
“少爷,您醒啦!”宣安连忙凑近。“好些了吗?大夫来过了,您染了风寒,正在发热呢,小的去把汤药端来……”
宣景煜截断了他的话。“常喜呢?把常喜找来。”
“您在发烧。”宣安苦口婆心地想再劝,“您还是先喝药吧……”
宣景煜暴怒吼道:“我叫你把常喜找来!”
宣安吓了一大跳,也不敢再劝告了,连忙去找人。
常喜其实也没有走远,就在门口守着,听到宣安在找她,很快就进来了,她站在宣景煜的面前,整个人垂头丧气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宣景煜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色铁青的看着常喜。“少夫人何时走的?”
被这么一问,常喜又想哭了,但她极力忍住,哽着嗓音道:“奴婢也不知道,下午少夫人说要去上房给夫人送双她做的鞋,要奴婢看着小少爷练字,后来少夫人就没再出现了。”
他心头一沉,神情阴鸷。“少夫人带走了什么东西?”
他不信她真的走了,不信她丢得下齐儿,她疼齐儿如命,不可能说走就走,这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
常喜带着哭腔道:“奴婢点过了,少夫人什么也没带走,衣物首饰那些都在,嫁妆在库房里没动,银票奴婢知道放在哪里,一张都没少,呜呜呜呜呜……”
她用衣袖抹着泪,啜泣道:“少夫人,您到底去哪里了?为何不跟奴婢说一声,为何不把奴婢一块儿带走,让奴婢伺候您……”
“住口,不许哭。”宣景煜听得心烦意乱。“既然没说,如何断定少夫人走了?”
闻言,常喜愤愤不平的瞪着他,他也有些错愕,常喜一直是在聚云轩伺候的,未曾对他如此无礼过。
“那个……少爷。”宣安小声地道:“少夫人留了信在云馨苑,可能是认为您都只会去那里……”
宣景煜气恼道:“为何不早说!”说完,他便急匆匆地下床赶了过去。
此时他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整个人仿佛都要炸开了。
云裳见他来到有些讶异,不过也很快趋前朝他行了一礼,关心地问道:“宣安说您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他根本不管她问什么,迳自问道:“信呢?”
云裳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连忙去取信,一边说道:“除了给您的信,少夫人也给了我一封信,另外还给了我十万两的银票,说她不会再回来,让我放心坐上正妻的位置,请求我善待小少爷,说我一定会有好报……”
她喟叹道:“我原就知道少夫人为人很好,却不知道她竟是好成这般,我却收了您的银子来这里骗她,叫我心里实在难安。”
她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扎进他的心里,他僵硬地道:“你为何不拦着她?”
云裳苦笑道:“信是少夫人走后才由门房送来的,信上写着我的名字,里面有给我的信和银票,还有给您的信。”
她抽出那封给他的信,交给他之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一脸的憔悴、焦灼、悔恨与懊恼,看来不必旁人指责了,他恐怕想掐死自己。
“还来得及,您快去把少夫人找回来吧!”她语重心长地说完便离开了,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他。
他的眉心深锁,胸口像有千斤巨石压着。
信有两封,一封是和离书,上头写着“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