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神,在他下车时按了锁。她盯着屏幕,车后地板上被置放一个纸箱,那纸箱未封,隐约露出半条手臂,她看见颜隽一手贴着腰侧,姿态警戒,慢慢靠近纸箱。
他手从腰侧挪开时,拉了下腿膝布料,矮下身子低头看纸箱内。他托起一个有着浓密毛发的人头后,又抓起手臂看了看,忽侧过脸,看着她的方向,唇掀了掀:“假的。”
沈观看不清唇形,解了安全带,开锁推门,下车直直走向车后方。她低头一看,除了他手中的女性头颅和一条手臂之外,箱子里还有两只脚掌……假的。
“应该是从衣服专柜那种人形模特儿拆解下来的。”他放下头颅与手臂,起身时扫了眼周遭后,抬眼寻找监视器。
“不用看了,这里只有人口和电梯前有监视器,看得到有哪些车辆进出和哪些人搭乘电梯,看不到地下室里的状况,我这车位又有死角。”“怎么不装几支监视器?”他微微蹙起眉。
“房子是阿嬷买给我的,方便我上下班。房子买二手,阿嬷那时考虑价位和地理位置不错就买下,没考虑到停车位监视器不够的问题。有听说曾有住户要求加装几支,但部分住户不同意,认为那样像被监视,所以不了了之。”
“报不报警?”他询问。事实上,他明白报警并不能拨开面前那层云雾,谁能证明这箱物品是刻意为之而不是哪个住户不小心遗失?
“捡到假人,警察会颁给我‘拾金不昧’的奖状吗?”她眨眨眼。
“不会。你这恐怕是‘捡尸’罪。”他说完,抱起那纸箱。
她眉一挑,看他把纸箱挪至角落放置。
“沈小姐,要麻烦你先把车停好,我送你上楼。”起身时,他说。
她停好车,在他陪同下上楼进屋,他不放心地再检查过屋内每扇门窗后,道:“沈小姐请早点休息,我去地下室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顺便处理那箱东西。”
她点头,随即转身进房。她取了干净衣物洗澡,出来时还不见他人影,她坐在客厅,抓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发。
颜隽进门见她坐在那,毛巾搁腿上,动也不动,像未发现他进屋。他绕过吧台桌,盛了杯温水,走至她身前,唤:“沈小姐。”
她回神抬首,问:“你处理好啦?”
“喝点水。”他递水杯>在另张椅子坐下。“被吓到了?”
她捧着杯子,抿了两口。“是有一点。突然煞车,没有心理准备。”
“抱歉。”
她看他一眼。“跟你没关系。换作是我,也会踩煞车。”
他徐徐开口报告:“地下室没什么发现,抱着纸箱去找警卫跟他说有人恶作剧,问他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进入地下室。他说他除了短暂离开去厕所之外,
一直坐在那监看画面。我猜想也许对方是趁警卫不在的那段时间溜进地下室,我请他让我看监视器,他说我想太多,那应该是住户落下的。他让我把东西留着,他会贴失物招领的公告。”
失物招领?她莞尔,道:“在他眼里那箱东西没什么。”若不是先前接连发生几次状况,她或许也不以为那箱人形模特儿有什么古怪。
“出门前还没看见那一箱,回来后它被搁在那,有可能是巧合,但我更怀疑对方对你生活作息、起居有一定的了解。”话至此,他忽然起身,关了灯源。沈观有些疑惑,见他摸出手电筒,她只安静抿水。
他持亮着光的手电筒在客厅四周搜寻一遍,未有发现;又进了其它房间、卫浴间、厨房……他回房取了侦测器,出来时打开灯,道:“沈小姐,我出门一下,就在附近而已,不走远。”
他方踏出大门,她起身跟上。他真没走远,就在门前来回走动;他手握黑色长形、有天线的物品,左右缓慢移动,像在搜查什么。她看见他手中那物品闪烁红灯后,他忽靠近对门那户,手稍抬高,对着门上装饰用的挂牌。
她摸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她握着手机朝他走去,低下视线,就见他手中物品亮着红灯。
他摸了摸那挂牌,是木质,牌上是四个黑色的英文字母HOME,四周绘上深紫色花朵,其中一朵紫花色泽特别深。他伸指,先从那块色深的地方探去,随即取下挂牌翻至背面,一个小方形黑色物体被黏贴在那。
他一连串动作下来,她再迟钝也能猜到黏在挂牌后的小方物体是针孔摄影机,就对准她家门口,她离开或归家全在对方掌握中。
他进屋洗手,顺便取了个水杯注入半杯,把针孔摄影机扔进杯里。转身时他双手撑在后头流理台,问:“沈小姐都录到了?”
“嗯。”
“知不知道对面住什么人?”
“很久没住人了。”沈观坐在吧台桌前,水杯搁在桌面,里头只余一点水。
“没人?”他微微挑起眉。
“之前有租给一对夫妻,太太生孩子后就搬走了。房东要卖,至今还卖不出去。”她手指划着杯缘,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个吊牌是那对夫妻没带走的?”
“应该是忘了带走。那位太太很年轻,见了我会与我打招呼,当初挂上时还问我好不好看;她说她喜欢一些装潢用的小东西,看到就想买。”
会知道那里有个吊牌,必是知她住处、也对她住处环境有些了解的人,极可能是熟人;但真有心要查一个人的地址其实并不难,花点钱就能拿到,所以不能肯定一定是熟人所为。
“要不要报案?”他问。
“晚了,明天我打电话问问房东最近有没有带人来看房,确定一下进出的人后再决定。反正我有录像,影片能确定那个针孔摄影机确实是从那个吊牌上发现的,不怕被反咬是我们自导自演。”
他沉吟许久不说话,沈观倒是自在,拿着杯子走到他身旁清洗。
她把杯子倒扣沥水篮上,看着他。“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先睡。”他颔首,看她经过身前,绕出吧台桌,然后是房门合上的声音。她这人看着好像有些淡漠,其实是冷静,遇状况即便稍受惊吓,也不见慌张失措;人的个性多半与成长环境相关,想来她父亲那事对她人生有某种程度的影响。
她这样性子的人,他难想象她与人争执、吵架、结仇,甚至让人利用针孔摄影机掌握她行踪……半晌,他熄灯,进房拨电话。
第3章(2)
颜隽头一次兴起不干保镳这念头。
解剖台上,大体老师胸口被划了几刀。学生推来推去,无人要划下第一刀,真推派出来了,力道与握刀姿势又不对。沈观示范,刀法干净利落,一手执手术刀,一手握有止血钳;止血钳夹起一整片胸肤,露出底下筋膜,它包绕着暗色肌肉和血管与神经。颜隽回想方才她动作,她掀开整层皮肤就像拉下拉炼掀开外套那样简单不迟疑。
躺在上头的是人,曾经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安静躺在那,奉献出身体,让这些学生研究、实验,精神固然值得敬佩,可那暗沉又干巴巴,像是被烹煮过头的熟成肤色,再有微呛的防腐剂味,令他胃里一阵翻搅。他偏首,目光对上器械推车上的骨锯、铁锤与凿子时,目光又沉静调回前头。
“老师,颜色怎么会这么深?”有学生发出疑问。
“因为防腐处理过。防腐处理后,除了肤色比较深之外,触感也比较硬,缺少弹性。你们现在看到老师他没流血,也是因为经过防腐处理;等你们开始上模拟手术课程时,大体老师只经过冷冻,没有防腐,那时你们下刀就会看见血慢慢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