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当她依依不舍地送他出国时,便一直盼着这天来临,他们说好要结婚,做这世上最教人欣羡的神仙美眷……
我来接你了!
低沉浑厚的嗓音蓦地在她耳畔回响,她惊怔,身子瞬凝。
你答应过我,会等我的,所以我来了。
谁?是谁在她耳畔说话?
夏雨蝶慌张地左顾右盼,却谁也没看到,没有人对她说话,但那魔魅般的言语却是如此清晰果决。
“怎么了?雨蝶。”万佑星不解地望她。“你在找什么?”
她不知道。若是她能得知这呼唤她的嗓音是谁,便不会这般迷惘。
夏雨蝶怔怔地凝视男友,很奇特地,渐渐地有另一张男人的面容与他重迭,甚至盖过他的五官——
那是,杜非的脸。
她知道他在等她吗?
她可知晓,他已等了她六百年,等她对他许下的生死之约有朝一日能实现?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杜非狂怒,忿忿地握拳,一次次地重击粗壮的树干。
他在面包坊外的溪边,等着夏雨蝶归来,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夜幕深沉,她却迟迟不归。
他跟百年老树斗着拳击,指节撞击到瘀青出血,狠狠地痛着,而他浑然不觉。
月光安静地洒落,草丛边流萤飞舞,波光粼粼,映着他孤寂的身影。
终于,路口亮起刺眼的车灯,车子缓缓前驶,停定于透天厝前。
万佑星下车,很绅士地为夏雨蝶开车门,两人于屋前道别。
“今天晚上我会在那间民宿过夜,明天再过来接你吃午餐。”他笑道。
“嗯。”她温顺地颔首。
两人相凝数秒,他俯下头,轻轻吻她的唇。
杜非瞠眼,干涩地瞪着这一幕。
万佑星吻着,渐渐地感到激情难抑,加重了力道,大手也不规矩地揽住夏雨蝶的腰,将她贴向自己下腹的勃起。
她察觉到了,紧张地推开他,芙颊生晕。
“雨蝶……”他沙哑地唤,掩不住渴切的欲望。
“不要这样,你快走吧,晚安。”她催促他离开。
他不情愿地叹气,只好挥挥手,坐回车里。
她伫立门前,目送车影淡去,消失于深浓的夜色中,正欲进屋,一道人影飞快地窜到她身前,她吓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是我。”杜非沉郁地表明身分。
她松了口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等你。”他回答得简洁,却意味深长。
她怔忡地望他。
“听说那个男人向你求婚了?”他开门见山。
她眨眨眼,迟疑未语。
“你真的要嫁给他?”这话,明明白白是质问了。
她微微颦眉。“是又怎样?”
“为什么是他?”他语锋凌锐,圈锁她的目光咄咄逼人。
她感到不舒服,语气变得防备。“当然是因为我爱他。我从进大学时,迎新晚会那天开始,就爱上他了,他跳下醉月湖,把差点溺水的我救起来。”
他瞪她。
她说万佑星救了她。
他也曾经救过她啊!潜进冰冷的潭水,将意图自尽的她捞起来——但她当然不记得了,只有他,还牵挂着前世的纠缠。
只有他在奈何桥前,坚持不喝那碗孟婆汤,六百年来,宁愿做阴曹地府里的孤魂野鬼,飘荡无依,受尽折磨,只求如果有来生,能与她再度相遇。
只有他,执着至此,痴情至此……
“杜非,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她直视他阴郁的脸庞,墨睫轻颤,总是明透的眼眸此刻略显迷蒙。“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我想请你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这什么意思?她想对他说什么?
杜非咬牙,墨瞳瞬间迸出灼灼火焰。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敛眸。“你也知道,我男朋友回来了,他很爱吃醋的,如果他知道我店里有个男人,我想他会……不高兴。”
“这意思是要我走人,对吗?”一字一句从齿缝逼落,凌厉如刃。
她微微颤栗,有股莫名的急切想安抚他,她并不希望伤他自尊。“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呃,佑星希望我们赶在年底以前结婚,所以我也打算尽早结束这间面包坊——”
“我知道了。”他举起右手,止住她。“你不用这么为难,我会走。”
撂下话后,他转身就走,跳上车,以最快的速度疾驶奔驰。
她听着那尖锐呼啸的引擎声,仿佛听见他内心难以宣泄的愤慨与不满。
他干么那么生气?
夏雨蝶恍惚地想着,心湖,悠悠地荡漾,浮起一抹奇异的酸楚,连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第6章(2)
“若是本王有办法找到证据,证明傅长年并未通敌叛国,将他从牢里营救出来,你愿意跟我吗?”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瞧着他。
这么讶异吗?
他撇撇嘴。“你听清楚了,本王要你,只要你跟着我,我保傅长年不死。”
她总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容颜刷白,比寒冬初雪更晶莹剔透。
“王爷,这太……”她颤着唇,似是思索着该如何响应这令她措手不及的要求。“我不能同意这样的交换条件。”
“为什么不?”他声嗓变得尖锐。
她直视他,眼眸清透如水。“因为我不是物品,不能这样买卖。”
谁说不是物品便不能买卖?他这王府里数百位奴仆,不都是买卖来的吗?
他阴狠地瞪她。“你倒倔气得很!不怕本王震怒吗?”
她抿唇不语,脊背挺直。
好个高傲的丫头!她真以为他不敢动她?
他怒了,且是近乎受伤的狂怒。她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何时这般忍让过一个女人?
“你以为,你还有说不的余地吗?”他倏地冷笑,擒握她纤细的手腕。“跟我来!”
“王爷!”她吃痛,蹙眉忍着。“您要上哪儿去?”
“本王不是答应了今日让你见傅长年一面吗?现下就跟我去见他,让你看清楚他成了什么样子!”
他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揽抱她上马,一路驰往刑部大牢。守卫们认得他身分,更认得他手上的令牌,不敢拦阻,一一让道。
大牢里,甬道阴森,墙面的火把燃烧着不祥的青焰,空中浮漫着某种血肉腥臭味,极是呛鼻。
“嗅到了吗?这是血的味道。”他语气阴沉。
她不觉打了个冷颤。
“睁开眼好好地看着,看这牢里的每一个人被折磨成什么模样。”
她不敢看,许多人双手缚着,半吊于空中,身上伤痕累累,萎靡不堪,其中有好几个明显曾遭受烙刑伺候,血肉模糊。
一直走到最后一间,她才从眼角余光瞥见了熟悉的人影。
那个人,一样被吊着,双手扣着铁环,长发凌乱纠结,下巴胡须未剃,生长若杂草,身上的囚服又脏又破,血迹斑斑。
更令她心生纠结的,是他正受着严厉拷问,两名酷吏一左一右,其中一个挥着长鞭往他身上招呼,另一个手上拿着烧红的烙铁。
他们在做什么?
“不要!住手!”她心痛地嘶喊,奔到牢房外,握着冰冷的铁栏杆。“年哥、年哥,是我啊,是我雨蝶!你听见了吗?”
傅长年没有回答,闭着眼,头颅无力地垂落,已陷入晕厥。
“把他叫醒。”他无情地下令。
“是,九王爷。”酷吏们领命,捧起水盆,朝傅长年脸上一泼。
傅长年震了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年哥,是我,雨蝶!”
傅长年看着她,又好似根本没瞧见她,双目苍茫无神。
她心急如焚,用力拍打铁栏杆。“让我进去,你们让我进去见我年哥一面,我是他的夫人,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