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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转过来,看着我。”他下令。

  她咬咬牙,努力抹去脸上所有表情,缓缓旋身。

  映入眼瞳的,果然是她心内设想的那个人,那个她曾觉得感激又对他有几分愧疚不舍的男人。

  杜非。

  她冷冷地瞪着他。

  他挑眉,墨眸明灭不定,漫着阴郁。“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会见到我。”

  “我知道是你。”她语音脆冷如冰。

  “为什么?我以为万佑星并没认出我。”

  “他不需要认出你,我知道只有你会这么做。”

  他凛然不语,疑惑地盯着她。

  “前两天,我见到我‘表舅’跟‘表舅妈’了,就在你对佑星提出条件的那天。”她不带感情地解释。

  他懂了。

  杜非咬牙,收在西装裤袋里的右手不觉握紧。原来她都知道了,知道他便是那个为她指定两个假亲戚的幕后主使者。

  “今天,我不是为佑星来的。”她悠悠扬嗓。“我是为我自己。”

  “为你自己?”他语音沙哑。

  “是。”她直视他,清澄的眼眸一瞬也不瞬,没有任何闪躲或迟疑。“我想问你,为什么是我?”

  “为何不喝?你可知倘若不喝这碗孟婆汤,便没法投胎转世,只能在这地府里做孤魂野鬼?”

  阴森无涯的闇黑里,有道声音回响,尖锐又凄厉,刺痛着他。

  他觉得太阳穴阵阵抽疼,忍不住双手抱头。“可我……不想忘了她,我不能忘了她!”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这执念,只会伤了你自己。”那声音,很冷,很无情。

  他睁大眸,却看不见眼前有任何形影。那声音是某种没有形体的鬼魂吗?

  “没关系的,伤也好,痛也好,请你教教我,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忘记雨蝶?”他嘶声恳求,虚无的人生尽头,只想知道这件事。“什么办法能让我来世还有机会见到她?”

  那声音没有回答,而他的魂魄,便在阴曹地府里,悠悠荡荡了五百年。

  某日,那声音又出现了。“五百年了,你还不肯死心吗?”

  而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恨自己的魂魄不能干脆地于这世间粉碎消失,若是连神智也归入混沌,他便不会执着至此了吧……

  也不晓得对方是否对他终于有了一丝同情,竟提点他一条路。“这样吧,地府最近缺一名差役,你若是肯做百年穿越阴阳的镇魂使,我就答应你不必喝那碗孟婆汤,让你投胎,与她再续前缘。”

  “好,我做!”他毫不犹豫。

  “你可得想清楚,这镇魂使不是好当的,所有人临死前的痛苦与悲伤,都会转到你身上,你得跟着受苦受折磨,直到他们平静地合上双眼……很多镇魂使便是因为受不了这痛楚,最后心神崩溃。”

  “我能承受的,我愿意承受!”

  “好吧,那就给你一个机会,记住,你也只有这唯一的机会。”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得到她,或失去她,牌面一翻两瞪眼,没有转圜的余地。

  杜非望着夏雨蝶,她隔着赌桌,与他相对而坐,包厢内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女侍送上咖啡后便识相地退下,门外守着一个专业发牌员,等候他吩咐。

  为什么是我?

  她如此问他,为何他会爱上她,执意要得到她?

  杜非沉思许久,决定说实话。“如果我说,是因为我们前世有一份未了的情缘,延续到今生,你相信吗?”

  前世今生?

  夏雨蝶惊愕。“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他哑声低语。“前世的我,是个浪荡的王爷,而你是将军夫人,你的丈夫因叛国罪入狱,为了见他一面,你特地来求我……”

  他幽幽地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她料想不到也毫无记忆的故事,她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出古装连续剧,这不可能是现实。

  他说到一半,停下来看她,见她眯着眼,唇角似笑非笑地噙着抹不以为然,呼吸霎时中断。

  “你不相信。”他自嘲地扯扯唇。

  “你认为这种事,会有人相信吗?”她嘲弄地反问。

  不会。杜非黯然寻思。所以他才从不告诉任何人,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张凯成,也认为他对她的感情莫名其妙。

  “所以你是说,为了得到那个将军夫人,你拿替将军开罪当作交换条件,硬逼着她成为你的小妾吗?”

  她说“那个”将军夫人,仿佛这故事的主角完全跟自己无关。

  杜非暗暗掐握拳头。“没错,就是这样。”

  “她答应你了吗?”

  “答应了。”

  “如果这故事是真的,那你的所作所为很卑鄙。”她毫不留情地批判。

  他心颤了一下,数秒后,嘴角牵起苦笑。“没错,是很卑鄙。”

  就如同他现在对她所做的一样。

  他蒙眬地看着她,没有说破自己的心思,但她已从他话里聪慧地听出弦外之音。

  有一瞬间,她微颤着唇,看来像是想追问他故事的后续,然而那美丽剔透的双眸很快又冷凝如冰。

  他胸口闷痛。”你不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知道又怎么样呢?”她耸耸肩。“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第8章(2)

  她没有感觉。杜非震颤,面色登时刷白。

  好狠的女人!她真的够狠,言语如刃,刀刀划过他心坎,血淋淋。

  “我只想问你,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有权力操控我的人生,打造一个舞台,请来两个演员骗我演这出戏?我爸妈过世,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你不该为我安排假的监护人,六年后,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来接近我,然后是现在,只为了阻止我跟佑星在一起,你就那样玩弄一个老实男人?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他的人生?你凭什么把别人的人生当作儿戏?凭什么?!”

  她质问他,字字句句,都是对他最严厉的控诉。

  如果他是一般男人,怕是早就痛得血肉模糊了,但他不是,他是杜非,他习惯了忍受痛楚,习惯了他人的鄙夷与奚落。

  “你在台风夜那天不顾安危来救我,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心机这么卑劣。”

  她继续指责他、鞭笞他。

  他不在乎,若是连这小小苦痛也承受不住,他哪来的筹码与她赌这一把?

  杜非冷笑,笑这世间,更笑他自己。是啊,他是卑劣,她完全说对了!

  “之前在你面前那个我,不是真正的我。”他傲然宣示,星眸敛去所有的温情,只余野兽的斗争与残酷。“这一路,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在刀口下讨生活,走私艺术品,投资赌场……我就是这么一个坏事做尽的男人,否则你以为我今天怎么能拥有这巨大的财富?”

  她颤栗,水漾双瞳惊骇地睇着他。

  怕了吗?是该怕的。杜非讥诮地冷哼。

  可她不愧是个倔傲的女人,就算怕了,心慌了,仍是极有骨气地扬起下颔,与他分庭抗礼。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就算我们前世真的有不解之缘,但那都已经过去了。我对前世没有任何记忆,对你没有任何记忆——在我的今生,你只是个陌生人,你没资格操控我的命运,夺取我的人生。”

  “我……没资格?”

  “对,你没资格。”

  心,痛得不能再痛了,痛到他已无法整合破碎的理智。杜非觉得自己即将发狂了,体内沸腾着兽的血,很想用兽牙撕裂什么、吞噬什么,想将整个天地都毁灭——若是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就让全世界都来陪葬吧!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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