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川关在锦州乡间这座庄园久了,面对的都是巴结他的佃户,久而久之真的以为自己是老大,完全不把真正的主人丹伦放在眼里。
“老爷您这话也没错,就算真的有人去密报,丹伦贝勒也不会搭理。”总管想了一下,点头。“咱们每年上缴的租金,至少都超过三千两银子,有这么一大笔租银,我想丹伦贝勒就算听见这些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同咱们计较。”
“这些个王爷、贝勒都是同一个样儿。”许四川呸道。“成天只会玩女人、捧戏子,要不就是提着鸟笼四处溜跶,有多少人成材?”
“老爷说得是,京里头的情形就是如此,我听说好多百姓都在抱怨呢!”总管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陪同许四川上京缴租,对京城盛传的一些小道消息甚为了解,许四川也是,否则不会这么嚣张。
“咱们隔这么远都能抱怨了,京城的百姓天天瞧,还能不瞧出火气吗?”许四川自以为行得正,其实他也是个小偷,只不过那些圈地的旗人是明抢,他是暗盗,专门偷盗丹伦的佃租。
“不过老爷,这回您上报的佃租短少了三百两,丹伦贝勒不会起疑吗?”总管虽然和许四川一鼻孔出气,经验却比许四川老道,他已经做了官庄八年总管,许多规矩和细节都比许四川还要清楚。
“就说今年的收成不好,才区区三百两,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谁不知道丹伦生财有道,自己虽然不能出面做生意,底下门人却个个精于买卖,一年可以为他挣进上万两纹银。
“丹伦贝勒万万想不到,今年不但没有欠收,佃租还多收了五百两。”因为又有新的佃户带田投充,这些佃户、土地他当然不会上报,省得又为丹伦增加收入。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咱们统统不说,丹伦贝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发现。”许四川对自己的狡诈深感得意,说穿了,他也只是抓住京旗旗人未经准许不得离京这条规定,就放手搞鬼。
“只要买通京城的马账房,多方面打点,丹伦贝勒即便再精明也查不出来。”总管点点头,和许四川对看一眼,主仆两人同时笑开。
谁叫朝廷有这么一条规定,这等于是给京城的王公贝勒加了一道紧箍咒,同时为他们这些庄头开了一道方便之门。
“这茶真香啊!”想到又有八百两银子入袋,许四川不由得眉开眼笑,喝什么都润喉顺口。
“老爷,小的再为您添一杯茶吧!”总管提起茶壶正要往杯里倒的时候,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老爷,有人求见。”
“谁找老爷?”总管走到门口,一边问下人。
“说是丹伦贝勒派来查账的,这是拜帖。”下人将黄色的信封交给总管,总管愣了一下,赶紧接过信封,走回许四川身边。
“丹伦贝勒派人来查账,这是怎么回事儿?”许四川在大厅内将下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攒起眉头开始急了。
“就是这么回事儿!”丹伦跟在下人后头进门,他顶了个丹伦贝勒使者的头衔,下人也不敢拦他,只得让他进入大厅。
乔妍和镖行兄弟跟着进入大厅,随候在丹伦身侧。她在现代时担任戒护的机会不多,大部分的任务都是解救人质,因为比较干脆,也不需要注意那么多事。
“你们、你们是!”许四川事先没接获通知,一下子杀进六个人,他都慌了。
“你、你是……”许四川亦没见过丹伦,不知道他面对的正是他的庄主,只觉得他长得异常俊俏,很有满人贵族子弟的范儿。
“我是二爷派来查账的,这些是随行的护卫。”丹伦打开扇子扇了几下,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我叫佟云,是二爷新聘的账房。”
“您、您是二爷的账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许四川吓一跳,说话都结巴了。
“正是。”丹伦笑呵呵,睨看许四川。
“原来的马账房呢?”许四川很快镇定下来,冷静以对。
“这我就不清楚了。”丹伦跟他打迷糊帐。“我不知道二爷怎么处置马账房,只知道他要我来查账,庄头若不信的话,可以把信打开瞧瞧,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丹伦收起扇子点点总管手上的信封,总管赶紧把信交到许四川的手上,当着丹伦的面拆信。
“这、这是……”
“这是二爷的手谕,你看清楚了。”
不错,这是丹伦贝勒的亲笔信,要他把这三年的账目都交给新来的账房清查,还有所有佃户明细也得一一列出,不得有误。
许四川前一刻还和总管欢喜讨论今年可以从丹伦那儿挖走多少银两,岂料一刻都还没过,就风云变色。
“我明白了。”只不过许四川再生气,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来对方带了护卫,二来他持有手谕,如果不配合,摆明是跟主子作对,会被革退的。
许四川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主子驾到,这可给了丹伦大开方便之门。
“佟账房,您一行人从京城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吧!”许四川想办法拖延。“要不,今天你们先休息,等明儿个养足了精神,再开始查账,脑子也清楚些。”
“我的脑子现在就很清楚,不需要等。”开玩笑,一个晚上就足够消灭证据,他又不是傻瓜。
“请许庄头把这三年来的账本都搬到大厅,连同账房一起叫来。”丹伦拉开椅子,大大方方就坐下来,同行的镖师不待丹伦交代便将桌面清空,等账房送来账本。
许四川这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成。本来他还想施展缓兵之计,怎知这么一点儿心思早让丹伦识破。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朝总管使眼色,要他照丹伦的话去做,他就不信这一身细皮嫩肉,嘴上无毛的年轻小伙子,能瞧出什么端倪。
总管领着下人搬来好几迭厚厚的账本,账房带着两个大算盘向丹伦报出自己的姓名,丹伦客气地请账房坐下,拿起最靠近他的那一迭账本,随便翻了一下,而后又放回原位。
“林账房,你这帐……记得有些马虎呀!”丹伦用扇子敲了敲账册,每敲一下嘴角就往上扬一些,看得账房胆颤心惊。
“可我这些帐每年都上呈给马账房过目,他从来没说过不好。”林账房把责任往上推,丹伦乐于见到他们狗咬狗满嘴毛,最好连同内幕统统咬出来,省得他还得从头查起。
“所以二爷才会派我过来。”他没想错,马账房果然有问题。
“是。”林账房和许四川交换眼神,丹伦光看账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知道其中免不了做假帐,只是想抓出来,恐怕得花点力气。
“林账房,我看咱们就先从前年的帐开始对起吧!”丹伦放下扇子敛起笑容,开始查账。
乔妍站在丹伦的身后,一方面警戒,一方面看丹伦怎么查账。说实话,她也不认为凭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真的看得懂复杂的帐,她大学时曾经修过会计,成绩……嗯,只能说她没有这方面天分,白交了学费。
天生我才必有用,如果说乔妍的天分是在运动方面,丹伦毫无疑问是商业方面的天才,只见他快速翻过账本,不靠算盘便能在脑中进行加减,林账房在旁边拨算盘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许四川见状大吃一惊,额头开始冒汗。丹伦没花多少时间便看完一册账本,并记下其中的谬误,这只是上百本账册中的一本,今天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