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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家最后还是让步了。

  伍长峰愿意娶她,条件是她必须先签妥放弃继承权的文件、一纸事先填好日期的离婚协议书,以及对外封口的切结书。

  离婚协议书里言明,小孩的监护权归她,男方则保留探视权。

  “离婚之后,伍先生愿意额外给你三百万的安家费。”法律顾问真是见识到了这女孩的固执。奇怪,明明外表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活像风吹了就倒,骨子里怎地这么硬?

  她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继续钻研他带来的文件。

  没必要拒绝这笔钱。将来她同时要念书与养孩子,只靠家人汇来的那点生活费是绝对不够的。既然伍长峰是孩子的父亲,他有义务负担抚养之责,她没必要卖弄什么愚蠢的骨气,把自己和小孩搞得饥贫交迫。

  现在的她已经学乖了。

  “所有条件,我都同意。”

  四天之后,她,李恕仪,来自马来西亚的二十岁侨生,正式成为伍氏家族第三代长媳。

  * * *

  啾啾瞅——

  李恕仪从房里走出来,纳闷地前去应门。

  她已经休学了,躲到伍长峰的公寓来待产,应该不会有认识的人找上门才对。更何况现在是大中午的,正常人都在上班或上学。

  打开门,一位穿着改良式唐衫的老人家站在走廊上。

  “请问您找谁?”

  老人一语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您是不是找错家了?,”她再度尝试。

  老人的形貌甚是威严,即使因岁月而略显佝偻,看得出年轻时应该颇为高伟健壮。

  “哼。”他话也没说一句,迳自挤进门。

  “等一下,您不能随便进来别人家里呀,老先生——”她急忙追在怪老人后面。

  不晓得他和伍长峰有没有关系?

  办好结婚手续的隔天,伍长峰便飞回美国继续念他的博士,所以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住。

  本来他们两个人不该再有交集的,可是伍氏夫妇越想越觉得不妥,她怀孕的样子还是藏得隐密一点比较好,便要求她先搬到此处待产。

  反正搬过来可以省下房租,她乐得从其所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几个月后她生完小孩,搬出这里,伍长峰尚未归国,他们仍然可以维持原案,永远不必再见到对方。

  “装潢得还不错。”老人忽然开口。

  这问公寓的设计出于名家之手,豪贵华丽自然不消待言。宽敞的客厅采米白色与淡金色系,看起来气派典雅,家具和摆设也以简单不花稍为原则——老实说,这和伍长峰狂放的性格实在有些不搭轧。她以为他会是那种喜欢大红大绿大蓝大紫的人。

  “谢谢。”

  铃铃——电话正巧响了起来。

  “对不起,我进去接个电话。”她连忙闪回房间里,拿起话筒。“喂?”

  那端停顿了一下。“是我。我只是问问看,你安顿好了没有,住得还习惯吗?”

  她把话筒拿开,瞪着看两秒。

  “还好,谢谢。”说真的,伍长峰会打电话来,她有点小小的感动,他其实可以不必理会她的。

  没话聊了,尴尬的沉默接管一切。

  “那……好吧!你去忙你的,我也要去看书了。”

  “等一下,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人。”她乘机打听。

  “谁?”

  “不知道。我才一开门,他自己就走进来,我还在猜想他是不是你们家的亲戚。”恕仪把老人的形貌大致形容一番。

  “我的天!那是我爷爷,他怎么会知道你住在我的公寓里?”他跳起来。

  “我哪里晓得?”她回答得很无辜。

  完了完了,老爸和老妈当初就是怕爷爷知道他捅出这种楼子,会剥了他们的皮熬汤,孰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该死!”他用力爬梳了下头发。“听着,就当帮我一个忙,现在出去安抚他一下。”

  “怎么安抚?我又不认识他!”她轻叫起来。

  “你就不能随机应变吗?”他低吼。

  “他一句话都没说,自己莫名其妙跑来,我能如何应变?”

  “小姐,那间公寓是我的,我爷爷爱来就来,难不成还要事前三天送上刺帖,向你求见?”他又气又急,忍不住扬高声量。“反正你千千万万不能惹火他,不然我们家就会有一票人挂掉,你听见没有?”

  “你……你……你莫名其妙!你们家的人干我什么事?”

  砰!电话摔上。

  没事的时候把她当隐形人,有事就要她“帮个忙”。她又不欠他什么,端那什么公子哥儿臭架子,真讨厌!爷孙俩一样莫名其妙!

  她余怒未消地走出房外。

  生气归生气,待客之道不可少,这叫做“家教”——就是伍公子最缺乏的那种东西。

  “老先生,请喝茶。”她绕到厨房里,替客人端来一杯乌龙。

  老人家也不跟她客气,接过她递来的茶,大剌剌地坐下来开始享用。

  “这里住得还习惯吗?”他淡淡问,看不出有特别关心的表情。

  “很好,谢谢。”恕仪守分寸地坐在长辈下首。

  前阵子伍氏夫妇有话转告,都是派律师出面传达,签结婚证书那天,也只是旁边草草几个证人印章盖一盖,她还没有正式见过伍家的长辈呢!

  伍家人把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他们并不欢迎她的加入。

  老实说,她也不希罕。她要的只是婴儿父亲栏上的一个名字。至于这家人想如何看待她、鄙视她,她压根儿不痛不痒。

  反正孩子生下来,他们就各定各的路了,她没必要花时间去取悦那些势利的人,她又不是想巴进他们家的枝头当凤凰。她还希望他们越讨厌她和孩子越好呢!如此一来,以后就不怕他们突然反悔,想来跟她争小孩。

  “我看你也是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子,真想不到……”老人突然摇摇头。

  恕仪全身的盔甲霎时装束定位。应付完一个小的,现在还得再应付一个老的。

  “您的孙子平时看起来也像是一位正人君子啊!”她带着讽意的回答。

  老人家挑了挑眉,不以为忤地继续打量四周。

  “好,我要走了。”

  咦?恕仪一愣。

  与来时一样突兀,他突然站起身,往门口直直走去,稳健的步伐不得不让人怀疑那根手杖只是装饰品。

  “等一下,请等一下。”她在大门旁追上他。

  老人丢给她一记疑问的神色。

  “您今天来访,有什么目的吗?”哪有人一声不响地来,话没多说两句,又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一定要有目的吗?”

  “呃……”她被问住了。

  “再见。”老人非常潇洒,袍袖一挥就马上走人了。

  恕仪愣站在玄关上。那现在是什么状况?

  “真是一家子怪人!”

  第二章

  伍长峰终究没能完成他的博士学位。

  事实上,他出国两个月之后便休学回国了。因为他的父亲——“伍氏”现任的主事者——突然心脏病发作。

  伍先生的病倒又让整个家族掀起一波巨浪,连股市都为此震荡了好久。等病情稳定之后,医生判断这是因为过度的压力和工作而造成的,病人必须经过起码半年以上的休养。

  为了稳定军心,伍氏的大老们只好把几个登得上台面的第三代全部召回来。

  于是,突然间,她和伍长峰,本来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要变成真正同居一室的夫妻了。

  幸好这间公寓够大,他们两人可以拥有充足私人空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恕仪心想。

  伍长峰来回几趟,把玄关的行李提回自己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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