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哪里甘心,这一世,当然不容封释善终,他得知要完全灭去仙魄,最快的方法,是将神族吞食入腹,遭魔族食下的神,化为魔族血肉,永不超生。
财神泰太极天皇大帝所托,派孙子鎏金前来,保封释不受野火所噬。
这世的魏倾城不能死,他所背负的天命,是以自身万贯家财相助,拥戴废王之子登基,若不然,在暴政阴影之下,君王一怒便下令屠城,千千万万生灵的惨死哀号,将无人能挽救。
近期,鎏金隐约感觉到野火的出现,魏府远较帝城任一处都更加燠热,便是其中小小征兆,炎火族的带火体质,虽可靠术法隐匿,却无法完全藏住。
越是这种紧要时分,越不可大意,不该离魏倾城太远,偏偏这几日,魏倾城出府谈生意的机会,变得太过频繁,像是有人刻意安排,要支开魏倾城,或说,是要支开他。
果不其然,他今天就在魏倾城合作(交往)物件的后颈处,发现了一块烧完的星火灰烬,上头泛有炎火族的气息。
鎏金动手解去那人所中的驱使术,并将“速速返回魏府”的命令,灌注于魏倾城意识中,让魏倾城匆匆结束这场聚会,急速返家。
怎也料想不到,一切情况竟演变至此,全然失控!
第九章 池畔(1)
早知道,用尽一切强硬手段,绑了、捆了、扛了、敲昏了,也该将她赶回家去,不放任她置身险境而不自知。
早知道,就不该轻易被旁人察觉他对她的重视,宁教她误解他冷漠无情,因而伤心难过,也好过让她沦落此时此刻……
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只被扯坏绞烂的布娃娃,喉间伤势最重,犬牙先贯穿后撕扯,鲜血淋漓,妇妇流出,将她的衣发染得湿稠通红,相较下,破损的衣物半揭半露,手臂与腿肚那些大大小小撕裂伤,显得微不足道。
而见血发狂的犬,仍争相扯咬嘴边猎物,犬眸倒映血腥,闪烁着狰狞可怖的红光。
鎏金不顾任何天界禁令,在人界严忌擅动仙法,他周身一圈炫目金光乍闪,如剑芒般震散而去,金光所触及的凡间众生,皆难敌强烈仙威震撼,纷纷倒地,包含失控的犬群、行径诡异的虹姑娘,以及同样目瞪口呆的魏倾城,全在一瞬间失去意识,不省人事。
鎏金步伐未曾止歇,奔向怀财,所有动作皆在眨眼间进行,明明已经够快了,这一刻,他仍觉难熬得宛如冗长神岁,流动得太慢太慢。
野火的气味方离不远,若此时追踪而去,要擒获野火应非难事,但他不可能、也绝对无法抛下她。
怀财静静仰躺,胸口平静,近乎毫无呼吸起伏,侧颜合眸,一如她枕在他身畔沉睡时,恬然乖巧,可面庞双唇雪白,不见血色,那些代表生命力的红润,正一地蜿蜒,汇聚成血河。
她躺在那条河中,娇小脆弱,可怜孱羸,几乎要被血河吞噬,沉入河底。
鎏金不加思索,对她施以治愈术,细碎金光笼罩她一身,发肤间镶染薄薄光晕,朦胧得不甚真切,如虚如幻,教人害怕她下一瞬,便会消失无踪。
大概冥冥天意注定遇上她,须为她劳心劳力、悬念操烦,才会学得一手极好治愈术,而他无法不感激当年勤奋好学的自己,否则此刻如何能及时救她?!
若眼见她在面前殒灭,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她身上的伤,逐渐愈合,狰狞伤口全数消失,连最严重的咽喉牙洞亦半处不存,徒剩血迹濡染衣裳。
明明已无伤势,雪白肤上再寻不到丁点血口,可是她迟迟未转醒,他轻拍她面庞唤她,嗓音竟有一丝颤抖,她虽有呼吸,却仍一动不动。
他开始心急,治愈术不敢停下,源源不绝在她身上施行,然除此之外,他必须尽快再做些什么,绝不能只是傻等……
她身子不同往常,容不得半点闪失,对,找个能治疗她的人……找大夫……
找梅无尽!
梅无尽偕同爱徒,正在厨房里捏饺子——徒儿捏的是饺子,他捏的是爱徒纤腰,然后爱徒边捏饺子、还得拨冗捏他的手背,阻止他动手动脚——其乐融融,既羡鸳鸯更羡仙,霉神的人生,也能过得很舒心畅快。
当鎏金抱着怀财闯入,坏他调戏爱徒的雅兴,梅无尽是颇有怨言的,但看见怀财一身血迹未干,亦知出大事了。
他示意鎏金随他而来,找了客房安置怀财。
“可以收起你的治愈术,我看她已无外伤。”梅无尽粗略检查完毕,见鎏金仍耗费仙力在施术,便开口说道。
鎏金急道:“她有孕在身,又受到群犬攻击——”
前一句,倒真教梅无尽吃惊挑眉,相较之下,后一句变得全然不重要。
他取来药瓶,喂她吃了几颗药丸子,又替她诊脉,医者面容很平静,想来病患情况一点也不紧急,梅无尽收回按在她腕上的指,道:“你处理得很及时,她并无大碍,堂堂一个穷神,被凡犬咬死,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见鎏金金眉紧蹙,颇有每每上门求医,却总爱恫吓医者两句“救不活她,我要你陪葬”的脑残家属模样,梅无尽安抚:“她吃了护胎药,孩子也没事。”
认识鎏金小弟没有千年也有百年,何普见过这等慌乱焦急,出现在他冷然面容上?
一副天崩地裂的手足无措,一脸悔不当初的自责。
“你们相亲相爱到这程度,连孩子都有了,我也是挺惊讶。”对于财穷两家的恩怨,不知该算好事或坏事。
据他方才一诊,算算日期,孩子应该是怀财对鎏金下药那回怀上的,当时他于半途撞见刚被睡完的鎏金,鎏金脸色全然说不上好,甚至有种想将怀财击毙掌下的狠样,再对照此时一看,鎏金这个被害者,似乎没多不甘不愿嘛……
鎏金无心与他讨论私事,他只想知道一事:“既然无碍,她为何不醒?”
“躲起来了吧。别看她一副嚣张跋扈,成日本天尊本天尊挂嘴边,实际上,她妥妥是个胆小鬼,长年纪不长心智。”梅无尽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再折返床沿,一手捏住她脸颊就要强灌,鎏金动作极快,夺杯卡位,抢走了水杯,由他来喂她喝水。
鎏金自己一定没察觉,他的一举一动有多温柔,扶她微仰首,杯缘抵在她唇心,慢慢喂水,小心翼翼,如护珍宝。
梅无尽乐于有人代劳,挑了个能晒着窗外阳光的位置坐下,又说:
“遇到与儿时相仿的可怕记忆,怕得缩进了她感觉安全的壳里。”
“壳?”鎏金以衣袖拭去她唇角溢出的茶水,再喂她喝些,才扶她躺回床上。
“也许是一段记忆,也许是一场梦境,哪儿令她觉得安心,她便躲进去,自以为能逃离伤害……算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梅无尽见多这类病患,俗称心病,药石罔效。
爱徒端了两盘饺子进来,盘子搁上桌面的轻微喀响,是这短暂沉默中的唯一声音。
她本准备再去下些饺子,之前没预料有客来访,数量仅捏了师徒俩的分,让客人看主人吃,似乎很不妥,才转身,又被梅无尽逮回来,按在椅子上,叫她趁热吃,她只能从命。
“她得躲多久?”鎏金微皱眉心。
“这我怎么说?可能是咱们吃盘饺子的工夫,可能是十天半个月,可能……就不醒了,这要看她够不够勇敢,不过,按我对这丫头的了解,大概是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