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日日埋于书海中的她,就直接在藏书殿内筑巢安居,吃喝住睡都在同一个地方,整整一个月过去,叶慈也没见她挪过窝。
叶慈曾不只一次告诉过她,不需如此心急,也不必急着把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一块儿做好,就连松岗也劝过她,不如就将义诊或办医药馆其中一项暂且先放下,他们就算是出世了,也不必那么急着去讨好神宫外头的人。
然而野风只是笑笑地对他们道。
“我这是在拉拢各国的百姓。”有付出才有收获嘛。
松岗咬着笔杆发愣,“拉拢?”犯得着吗?或者该说,应该是完全相反了吧?以神宫的地位,该赶着上来凑着他们的,不是各国才对吗?
“为何要如此?”叶慈一手抽出松岗口中之笔,顺道替他合上下巴。
“人生自古谁无死,是人,就终有一病。”野风拨拨被她用笔杆搔成鸟窝状的头发,“只要将百姓拿捏在手心中了,就不怕日后各国君王不将我云取宫看在眼里,为了云取宫的日后长远打算,我们必须让各国的主子们明白,云取宫他们只能敬着,不能远着。”叶慈一点就通,“你这是……为了保护神宫?”借由各国之手,来护着天下仅有的这么一座药神神宫?
“对。”她用力点着头,终于成功将顶上摇摇欲坠的发簪给点了下来。
第6章(2)
叶慈不语地将手中抄完的书本交给松岗,并找了个借口将他支出去,接着转身看着她眼底下的青影。
他知道她怕新生的云取宫太脆弱,一旦失了隐世的保护网,暴露在外人的面前后,说不定会引来各路有心人马,或是有着贪婪的野心者,所以她才这般急着要派出医疗小队至各国义诊,一来,是向那些君主打声招呼,二来,则是为云取宫在民间累积民望。
“可这样一来你会很累。”他职出随身的玉梳子替她梳发,隐隐觉得她这头乌黑的青丝,近半个月来似乎是失去了不少光译。
“谁让我拖家带口的,不累怎么养一群闺女?”她丢下毛笔,由他在梳顺了她的发丝后,以指在她的头皮按摩。
将她按得眼帘都忍不住垂下来后,叶慈坐在她身边轻轻捏按着她僵硬的颈项和肩头,在他的大掌覆上她的两肩时,他这才发现,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她,一双肩膀,是那么桥小,也那么脆弱。
一直都形影不离的跟在她的身旁,他知道,她的肩膀是如何扛下整座云取宫的,他也看见了她对宫中之人所花费的心思。她教着他们一步步打开宫门踏进世俗,扶着他们的手贴近宫外的生活,领着他们走过大城小镇,带他们去知道了解外头与宫内的不同处。
伸手轻轻将被他按着按着、就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她小心揽入怀中,叶慈的指尖搁在她的腕间仔细为她诊脉,深怕做起事来就像在拼命的她,再这般熬着,恐会熬出个好歹。
“就知道你不知节制……”他挪开指尖,也不知该对这张睡容叹息还是责备。
野风无意识地蜷起身子往他的怀中缩了缩,他见了忙拿过一旁替她准备的毛毯为她盖上,待到她的呼吸匀匀,他才抱起她往后头他铺设的睡床上放,骤然接触到床单上的冷意,还睡不熟的野风有些挣扎,他哄了好一阵,在她睡稳后,他便起身去打来一盆热水。
温热不烫人的毛巾,有耐心的轻触在她的脸庞上,替她折去脸上沾得到处都是的墨汁,他拧过毛巾,蹲坐在她的床前,顺道为她将被墨汁染黑的指甲缝也清干净。
掴看她一呼呼的小手,叶慈一直都忘了要将它松开。藏书殿外的日光,穿过殿上有看雀鸟缠枝雕饰的窗棂,将光影映成一张造型绮丽的图画,随看时间和日光的挪移,枝头上的雀乌走过床畔,来到他仴交彳屋的军心,再落到远处的书柜上。
聆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叶慈觉得这阵子以来,他除了忙于她所交付的公事外,他的脑海里总在琢磨个念头……该如何再对她好一点。
世人所说,捧在手中怕碎、含在口中怕化,究竟该是何等作为,他不是很清楚,但与她相处久了,他倒挺明白她的性子。
凡间普通女子所求,她一概看不入眼,也老嫌麻烦。他就曾试过,给她罗裙软香、飞花流红,她嫌他吃饱撵着;给她珠花妆钗,她说她对美感完全没有追求;给她布置舒适温磬的生活环境,她说她今晚要熬夜抄书,给她盈盈笑面、温言款语,她说你有什么目的就直接说出来吧!
他不过想对她好一些而已,可……怎就那么难?
不知不觉间,偷偷探入殿内的日光已不知所踪,窗外的天际上红霞漫天,这时,在他掌心中的指尖忽地动了动。
从晌午一路午睡到快天黑的野风,边揉着眼边努力想挣脱睡魔诱人的怀抱。
“……我睡多久了?”
叶慈眼晴眨也不眨地扯起谎,“才一会儿而已,再多睡些也无妨。”她眯着眼看着满室的残阳,很快就明白,自家溺爱成性的管家大人又犯了什么毛病,她没好气地掀起毛毯想起身。
“这招你用过好几回了,我不会再被你骗回被窝里的。”都怪他生得太过端正,只要他亮出这张看似凛然正直的脸庞,不管他有没有成心想骗人,她就是会轻易咬铒上当。
他不赞同地按住她的身子,“你需要休息。”
“还有一堆事等着忙一一”
“休息。”叶慈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快速将她放倒躺平,再盖上毛毯与厚被。
她不情愿地在嘴边咕哝,“有没有人说过你挺专制的……”
“嗯?”他的剑眉高高耸起,音调云时低沉得有若山雨欲来。
她抖抖身上的寒毛,识时务地赶紧缩回被子里。
“设什么……”每次与他的意见左右时,说好听点他是给你谏言,她是听也得听,不听,还是一样要听,不然,一旦让他固执的性子又犯起来,最终得往后退让一步的人,也一样总会是她。
硬是被押着再睡了场回笼觉后,当野风神清气爽的醒来时,叶慈已端来她的晚膳,并坐在床畔等着服侍她用膳。
“我自己来……”她忙拦住他举筷要喂她的举动。
叶慈淡淡地问:“宫主的手还能揠住筷子?”透过诊脉,他早得知她的身子由里到外都已太过疲乏,眼下的她还想逞什么强?
她闻言动动抄写书籍面日,已达到极限的右手……呃,好像真的不太行。
一块香喷软嫩的鱼肉哨至她的眉边,她在他专注的目光下,不得不乖乖张开嘴接受他的投喂。
十八般武艺俱全的叶慈,亲手为她所做的晚膳,一如以往还是那般可口,野风细细咀嚼着饱含着他所有爱心的晚膳,顺道两眼瞄着他的那张俊脸当配菜,她吃着吃着,一双眼睛就在他的脸庞上生了根,一时间忘了该怎么拔回来。
因近来事忙之故,她已经有好长一阵子设这般仔细看过他了,这让她想起,早在几个月前,她还只能自梦中远远地看一看他模糊的背影而已,曾几何时,他就近在她的面前,她如今吃着他亲手所喂的食物,累了就滚进他的怀中安睡,每每她又不小心把她不耐烦打理的长发,给弄成七月女鬼造型时,他会巧手为她盘出她永远也弄不来的精巧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