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困不住我了。”
刹那间,云过的身子在众人眼中化为一团黑雾,叶慈将袖一扬,彻底打散那团再不能拢聚的黑雾,并扬起拳头朝脚下所站的阵眼狠命一击,受不了这剧力的石板碎裂成无数小块,而多年来一直困缚着云取宫众人的大阵,亦宣告阵破。
“大人,你……”一直等在远处的朔方,见叶慈一击之后便呕出了一口血,他急忙迎上前,这才发现叶慈为了破阵,站在阵中遭受无数冤魂啃呓噬咬,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叶慈抹去嘴角的血丝勉力站起,“走一一上极山道观。”
“极山道观?”朔方赶紧拉住差点往旁栽倒的他。
“大祭司他们不告诉我宫主真正的下落不打紧,清罡真人定知道宫主在哪。”一刻也等不及的叶慈避开他的搀扶,摇摇晃晃地朝宫外的方向走去。
为免已得知大阵遭破的司徒霜派出旗下的魂役阻拦,这一夜,叶慈拼着身上的伤势不顾,在众神捕的合力掩护下,通过不再受阵法限制的地底密道离开云取宫,披星戴月地往极山道观的方向赶。就在半个月后,身处在极山道观极悟堂中的清罡真人,微扬着下颔,爱理不理的看着定立在大殿上,且明显受了重伤的叶慈,丝毫不管叶慈带来的那一票神捕,一个个都为此红了眼眶。
已经在殿上枯站了三个时辰的叶慈,再次压低了姿态,恳切地向他别身拱手。
“万望真人指点迷津。”就算以往云取宫与极山道观有过一些不快,要下马威也该下够了吧?
早看不惯云取宫的清罡真人,高高坐在位上还是没有开口,照样继续享受着叶慈的低声下气,摆明了就是不肯简简单单的放过他。
就在所有神捕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将那身形已是摇摇欲坠的叶慈给带走时,过于静谧的大殿上,突然响起了一道突兀的女音。
“摆谱摆成这样……要我说,师父也太不近人情了。”躲在大殿一根殿柱后头的尚善,将头摇了又摇,满心看不惯自家师父老爱这样耍威风。
“这与人情无关。”一块儿来看戏的斐然,语调听来既欠扁又无限感慨,“基本上,我个人比较倾向真人他是天生的没人性,这不,瞧瞧他把我俩给虐待成什么德行?”尚善低首瞧瞧自个儿又再次消下去的肚皮,再看看斐然都被饿瘦的面颊,她皱皱眉。
“饥民?”距离他们上一顿偷渡吃到肉的时间,好像……已经有两个月了?他们该不该再策画一回下山吃肉的脱逃大业?
“饿殍。”天天嗑大白菜的斐然愈说愈哀怨,腹中满坑满谷的辛酸泪早已不知抹过几大把。
“唉,相煎何太急呢。”其实有时她也很怀疑,她家师父究竟是在养徒弟还是在养兔子,每每他们饿得死去活来还又哭又闹,她家的铁面师父,就只会用几根萝卜和白菜打发他们。
斐然不客气地白她一眼,“你是他捡的又不是他生的。”她家师父就是个天生的后娘啊,致力虐待别人的孩子不辍,不饿死他们绝不罢休。
“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好歹我头上还顶着个徒儿的名号,你呢?入盩的而已。”尚善凉凉地提醒他,目前在这座道观之中,地位最低下的人就是他这位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
斐然恶狠狠地哼了口气,“至少我过门时还带了嫁妆,哪像真人,他连个聘礼也都没替你出,小气外加小心眼简直就是你们这座道观的传统,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师父他都一日按三顿揍你了,还嫌不够丰富?”竟敢大咧咧的在人前落师父的面子还拈虎须?他就等着师父半夜替他加餐吧。
大殿之上,一个个竖起耳朵安静听八卦的人们,眼下憋笑的憋笑,掩嘴的掩嘴,更多人则是面带同情地看向殿柱的方向,即使尚善他们说得再怎么小声,拜这座极悟堂回音极为良好之赐,在场任何一个稍稍有点耳力的人,照样都……听、得、到。
“……”额上青筋直跳的清罡真人,不语地将手中的茶盏给握碎成了一地的粉末,两眼中淬出的杀意毫不掩饰,几乎要将那殿柱给生生的融化。
“……”其他无辜的路人甲乙们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诚诚恳恳地用动作表示,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听到。
毫无所觉的某而二人,还蹲在殿柱的后头,叽叽咕咕。
“话说回来,那个神官也挺蠢的。”尚善的话锋一转,马上就从家怨转向了宫怨,也不管外头的客人们听了会不会集体火气大。
“此话怎说?”
“他打一开始就来找师父指点下任神宫宫主的下落在哪儿就成了,他又何必跟神宫那票大祭司和魂役纠缠那么久?白白浪费时间与人力。”斐然伸出一指对她摇啊摇,“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他洋洋洒洒道出神宫不为人所知的秘辛,“听说那位神宫的少宫主许愿许出了个精通上古阵法的魂役,把他们全宫大半的人都困在宫中出不了阵法,就唯有士级初阶以下的出得了阵、离得了宫,而那些被神官大人派出去寻找转世宫主的,往往还在路上就被少宫主派出去的魂役给灭了。”
“唔哇!”尚善瞠大了两眼,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这等内幕。
他拿指尖在她的额头上点了又点,“还有,你以为他们困在里头出不来,就蹲在神宫里都没事可干了?人家可是天天都在同那些武艺高强的魂役玩生死搏斗呢。
今儿个少宫主派魂役暗杀神官大人,明儿个换神官大人率众神捕集体明杀魂役,搞得住在神宫里的一大家子,一年到头练功的练功、杀人的杀人、养伤的养伤,你来又我往的十年如一日,忙啊。”
“看不出那些神捕居然还挺不赖的,竟能抵挡得住魂役还活下来了?”听得津津有味的尚善不禁有些怀疑,因她实在是瞧不出那些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瞧不出来吧?”斐然两手环着胸,俨然一副内行人的模样继续再道:“别看那些神捕的武力看似都很普通,最强的几个也只是相级初阶而已,偏偏他们每个都通过那个神官获得了药神的恩泽,只要一日身在神宫之中,他们就一日拥有药神的庇护,因此哪怕魂役再强再横,神捕他们再怎么伤再如何残,他们就是有法子全须全尾的活下来。”
“打都打不死?”这么神奇?
“药神好歹也是个神。”不然他们老早就被魂役们给杀尽了。
“话说回来,你怎那么清楚别人家后院的事?”人家都被困在阵中内斗了不是,他居然还能打听得那么详尽?
斐然得意地扬起嘴角,“我皇爷府的探子们可不是干领银两的。”
“既然能跟药神护佑的神官和神捕斗了那么多年,那位少宫主身边的魂役们岂不是很厉害?”听得不够过瘾的尚善,也不管外头的客人们个个脸色大变,还一副纯良无辜的继续问下去。
他嗤声轻笑,“魂役再厉害又怎么着?直接干掉魂主不就得了?”要是换成了他的话,他才不会那么拖拖拉拉。
她不苟同地道:“万一魂主也很厉害呢?”
“不会找更厉害的高人去干掉他?”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不是?
“你以为江湖里的高人遍地俯拾皆是?”那个站在大殿上的神官很明显就是个相级中阶,而这样的人居然也让那位少宫主没法子,那肯定是那票魂役中有个修为比他更高的,这家伙该不会以为这年头相级高阶的都是他们后院种的大白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