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爷今儿个怎么变成了闷葫芦?”迟迟未闻熟悉的聒噪声,端正曜戏谵的抬头瞧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头在纸卷上写字。
“今儿个还是没能见到他,不知道他究竟如何,身上的毒是否解了?”跳上卧榻,她懊恼得像个小孩子晃动双脚。
“我还以为你讨厌死他了,正好可以借此封住他的嘴巴,教他没法子在你的婚事上头搅和,这不是很好吗?”停下手中的小狼毫,看了纸卷上面的字迹,摇了摇头,不满意,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重写一张。
“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会哪有闲工夫烦恼她的婚事,别说皇上,就是右相大人,此刻“关心”的,不是诚王爷的婚事,而是左相大人的伤势,这牵动着之后朝廷的权力结构,总而言之,左相大人这个伤来得真是时候,诚王爷的婚事再也不是大伙关注的焦点。
“这不是他第一次救你,可之前也没见过你说他好话。”
“我……他都为我受伤了,如今还昏迷不醒,我再咒骂他,岂不是良心被狗啃了?”
“这么说,你对他的态度完全改观了?”
“……也不是,只是不想欠他人情。”只要他平安脱险,无须她再牵肠挂肚,见着他,她还是会又叫又跳,当然,他不来招惹她,他们应该可以和平共处。
“又不是你要他以命相救,犯不着感到对他过意不去。”
“他差点丧命,至今是生是死还没定数,我怎么可能安心?”对哥哥的冷情,她激动的反驳。
“难道你要以身相许吗?”他又抬头瞧她一眼。
“什、什么以身相许?”她那张白皙的容颜这会终于有血色,看起来无比娇羞,活脱脱是个姑娘,若教皇城的公子哥瞧见了,必定为之神魂颠倒。
“我听过无数民间故事,这些故事有许多都是这么说的,姑娘为了答谢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成就了美好姻缘。”
惊愕的两眼瞪得又圆又大,她激动的跳下卧榻,又羞又恼的猛跺脚。“德和又在胡言乱语了,我们那是男子,怎能以身相许?”
他终于放下手上的小狼毫,她像只麻雀在一旁跳呀跳的,实在无法让人静下心来写字。
“你真没想过找回自个儿的身份吗?”他抬头看着她,目光有如平静的湖面,却又透着一股教人戒慎的深沉。
“……德和不要老说这种话,我只求德和长命百岁,其他的不重要。”为何她有一种心虚的感觉?过去这种念头真的一点也没有吗?虽然当了那么久的诚王爷,偶尔还是会想,若自己是德和公主,就可以穿着悬垂的丝绸衣裙:若是德和公主,她就可以发插步摇……
“真的不想吗?”他的眼神变得咄咄逼人。
嘴一张,话到舌尖又咽下。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试问,她能想吗?
“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你害怕承担不起后果,若我因此遭遇劫难,终此一生你将无法原谅自己,可是结果真会如你所想的吗?未必。也许我会活下来,成为丹凤王朝青史上的传奇人物。”
她明知道他关在德和居有多不开心,可是一心一意只想保护他,以为这对他最好,可她忘了,他并非她,他有可能成为鹏鸟,能一飞数千里,在丹凤王朝的青史上留下一页。
良久,她轻轻的问:“德和很想名留青史吗?”
“若能名留青史,有谁不想?”
“我倒是不想。”
闻言,他哈哈大笑,这会他可是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
“德和不要取笑我!”她懊恼的瞪他一眼。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我们真的可以怀抱这样的梦想吗?”好吧,她承认自个儿的心动摇了,若能找回身份,她就可以放胆喜欢一个人……等等,她在想什么?怎么会出现这种念头?又不是有心仪的人……祈儒风的身影猛然跃上心头,她不禁一怔。怎么会想到他?
“若你的心有着深切的渴望,就会想方设法让梦想得以成真。”
她甩了甩头,赶紧甩去那道身影。这三天为了他的生死不明,她时时刻刻将他摆在心上,突然想起他,这也是人之常情……是啊,人之常情。
“诚王爷在想什么?”他低下头,两人的额头用力叩了一声,胡思乱想的人儿痛得回神,赫然发现他近在眼前,吓了一跳。
她顿时像个被逮着做坏事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他怎么跟那位冷面宰相一样,老爱像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蹦出来?
“你又在想那位左相大人了吗?”
“我……没有,只是有点挂念他的伤势……咦?德和怎么变高了?”她突然发现他高了她半颗头。男女有别,虽是双生子,有些方面还是明显不同,为了不教人起疑,他们尽可能设法掩饰两人之间的差异,譬如身长,她的鞋底总会特地加了高度,可是显然不是。
是啊!他长年卧病在床,若出门,两人也都分坐马车,而他看起来又比她更像个姑娘家,不知不觉,就忘了注意他的身长。
“诚王爷还真是娇小可爱。”他笑着摸她的头,可是立刻被她打掉。
真是太乱来了,若是教人瞧见了,这不是很滑稽吗?
“我不要听德和胡说八道了!”她仓惶的转身走了出去。他根本是邪魔歪道,就知道煽惑人心,不过,她真的可以找回自个儿的身份吗?
她从来不是那种喜欢胡思乱想的人,生在皇室,想太多了,人人都会成为居心叵测的奸邪小人,日子不是变得很难过吗?从德和公主变成诚王爷,她乌上背负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日子已经够累人了,何苦再给自个儿添烦恼。
因此,她在众人眼中是一个不长脑子的王爷,殊不知,不长脑子比长脑子快活多了。所谓的聪明人,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人,人生追求的应该是大智若愚,当个愚人笑看人世的喜怒哀乐、功名富贵,才是真正的智者。
生在皇室,看尽你争我夺的戏码,她总是期许当个智者,也以为自个儿做得很好。可是转眼间,却发现这原来是一种贪念,她终究是个平凡人,有着无法跨越的渴望、私欲、妄想、喜怒哀乐……
是啊!人就是人,自命不凡跟自以为是一样愚不可及。
果真不能想太多,一想太多就心神不宁,难以好好照顾自己,不小心就会生病,如今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哈啾……哈啾……
她真的很没出息,至今还无法见到昏迷不醒的祈儒风,不确定他是否摆脱了鬼门关,她竟然就病倒了,只能软绵绵的待在床上,不但惊动了太医,还惊动了皇上。
听到李妍的惊呼声,卧病在床的端正曜连忙坐起身,想要起床行礼,可是屋内的人已经跪了一地,而她实在是力不从心。“皇兄……怎么来了?”
“不用行礼了。”端天穆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扶她坐好,随即挥手退下所有的人,包括他的贴身护卫。“平日自诩健壮如牛的诚王爷怎么会病倒了?”
她难为情的挤出笑容。“人又不是铁打的,岂有不生病的道理?”
“朕是不是对你太狠心了?”他心疼的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脸庞。
“皇兄何出此言?”
“明明是个漂亮的姑娘,却逼着你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眼前的她如此纤细柔弱,教他无法对她是女儿身的真相视而不见……是啊,他故意视而不见,因为身为帝王不能心软,而诚王爷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